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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信州的信宫(第2页)

久旱不雨,稻苗枯槁,要清泷飞落润山田!

对此,清泷写诗赠答曰:

云上清泷遥不可及,可怜稻苗盼遇水。

佐内又写诗曰:

天上日月无可搭桥,地上影子不分清污。

清泷则答曰:

现飞落山田救稻苗,哪怕清泷之名就此消逝!

于是,清泷躲避旁人的眼目,与佐内相会,最终随同他一起来到山田。据说他们在远野东禅寺管辖的深山中定居下来,隐居山间。不久清泷怀孕,但不幸遭遇难产,母子双亡。佐内为她们修了坟墓,还在墓前立了块石头。后来有人从山脚下的村落远远看见这颗石头,还问那是石头还是猴子,这才有了“猿个石川”之名。不难看出,这个版本中的赠答诗经过了文人的加工润色,对于民间叙事来说,这的确不太适用。而且,东北本来就没有流传着备中白石岛的“山田之露”那种叙事歌,东北人跳盂兰盆舞时,采用的是没有情节的歌曲。由此可以说,《远野古事记》所记录的这个地方传说,并不是产于本土,而是从别的地方流传而来。今天,很多人误以为民间叙事会像广播一样飞上天空,传播到各地。但其实,在没有文字的时代,即使虚构故事的内容再吸引人,也很难传播到远方。就算故事传播到了某地,也不是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把它看作古老的史实,并对此深信不疑。就上述的地方传说而言,其传播和流传可以说是一批云游各地的讲述人与愿意把这些外来故事当作史实的当地听众相互合作的结果。此外,我认为这里还有一种因素也起到了作用,摄津丹生山田庄的栗花落家传说便是一个证据。栗花落左卫门家是个大有来历的世家,府邸旁边还建了一座辩才天女神社。据说,每到栗花飘落的梅雨季节,这座神社里面都会涌出一股神秘的泉水。当地人用栗花落左卫门的祖先和白泷姬的爱情故事来说明其缘由。过去,白泷姬传说的不同版本在京都很有名气,且有着一定的历史。其实,这股泉水的起源传说,最初却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的,那位下嫁给栗花落家的女贵族不是中将的二女儿,栗花落家祖先的鲁莽求婚也不是因为其诗才出众而成功。也就是说,这股神秘泉水的起源传说在与白泷姬传说相结合之前,经过了几次增加与补充。在我国,类似的神秘泉水不止一个,而且不少地方的人们都在讲述。每到农民最需要水的春季农忙期,某地都会涌出神秘泉水,因此当地人在此供奉神灵,以示谢意,浪华曾根崎(现大阪府大阪市北区)的露天神社便是一个著名的例子。如果说栗花落家传说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当地人相信这股神秘泉水的源头是辩才天女神社,传说这座神社原来是白泷姬的墓地。但类似的说法不是完全没有,如远州久留女木的龙宫小僧传说就提到,从埋葬龙宫小僧的树底下涌出泉水,造福当地百姓。至于世家的祖先与水神之间的婚姻,更是十分常见的题材。一般来说,为了提高地方传说的可信性,人们一方面经常省略有关神人婚姻的情节,来淡化老生常谈的印象,另一方面又会添加一些新的文字进行润色。不难想象,栗花落家的后裔一代代地宣称,家族先祖的夫人不是普通农民出身,她死后被埋葬于清水河边。如果这样的说法能够满足后裔们的心理需求,那么再有趣的故事传到此地,栗花落家大概也不会突然将其与自己的家世联系到一起。而事实是,越来越多的后人不满足于长辈们传下来的家族传说,开始推测其中应该还有另一段缘由,这时恰好有人给他们讲述白泷姬传说,于是就有了今天的栗花落家传说。从关东、奥州山田地区的情况来看,白泷姬传说似乎也长期流传于摄津丹生一带。再者,白泷姬传说尚未成立时,我国就已经有了源赖政、棍原源太等人依靠自己的诗才娶得贤妻的传说①。按理来说,对这些传说加以改造,使之脱胎换骨,变成家族祖先传说,即使是没什么文化的平民也可以做到。但我还是坚持认为,既然白泷姬是当麻中将姬的妹妹,那么在白泷姬传说与栗花落家传说融为一体的过程中,歌比丘尼起到了关键作用①。事实上,像歌比丘尼这样的女性宗教艺人在讲述故事的时候,往往都会装作被神附体,她们讲得又神秘又逼真,足以令乡下的农民信以为真。

最后我们需要注意的一点是,民间叙事完全有可能在一个地方发生突变。就拿“山田白泷”型故事来说,它一方面作为“山田之露”这样的盂兰盆舞唱词,长期得以传承,另一方面又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改容易貌,迎合各种各样的听众。比如,能登山田村的版本中,“白泷直落山田去”一句已经失传,取而代之的是关于乌鸦的诗句,但“从天空俯视”一句,依然可以体现出这个版本与“山田白泷”型故事之间的联系。又如,流传在越后国南浦原郡(现新海县三条市一带)的两个版本中,只有一个版本称女主人公为白泷姬,文中也保留了“山田稻苗枯槁”这一句;而另一个版本中男主人公名叫“碎藻”,其赠答诗也有了较大变化(见《加无波良夜谭》,第152、160页)。尽管诗句很古怪,我还是照原文引用。故事中富翁家的女儿嘲笑碎藻,作诗曰:

花儿盛开高于天,碎藻何苦迷恋她?

碎藻立刻作诗回答:

花儿盛开高于天,凋落淹于碎藻下。

富翁听了之后连连称赞,决定把女儿嫁给碎藻。《日本童话集》(第168页)也收录了题为《三个男人的愿望》的故事。该文转载自石井氏的《国民童话》①,可惜最关键的地方却抄录错误。从前,丹波国有个地主。有一天,他家的三个家丁聚在一起,各自说有什么愿望。第一个家丁说他想过主人过的那种好日子,哪怕只有三天也好。第二个家丁说他想要满满三箩筐银子。第三个家丁名叫垄藏,他说想和主人的女儿樱花结婚。主人听了之后,马上实现了前两个家丁的愿望,然后又问樱花是否愿意嫁给空藏。樱花一怒之下赋诗一首,曰:

樱花高于天,奎藏何苦思念她?

于是空藏作诗回答,诗的内容和越后国的版本基本一致。主人欣赏垄藏的聪明才智,便立刻招他为女婿。很显然,空藏意指“尘芥”(日语读音均为mokuzo,意为碎藻)。这样的文字游戏尽管有点低级,却是这则故事的趣味所在,可以引发听众的兴趣。然而,《日本童话集》却把家丁的名字改写为“末藏”。这样一来,我们就很难理解主人为什么欣赏这首诗,甚至把女儿许配给家丁了。其实,过去这类民间故事决不是说给儿童听的童话。对于某一时代的农民而言,“本来可望不可及的鲜花(喻为身分高贵的美女)屈服于碎藻(喻为身分低贱的男人)之下”这样的情节,可以满足人们心中的幻想,所以此类故事才会在农村家喻户晓。据说,播州加东郡(现兵库县小野市及加东市)也存在类似的“垄藏求婚”的故事(见《旅与传说》第4卷,第3号①),但是,除此之外,这一地区还流传着以播州山田村的源右卫门为主人公的故事(见《旅与传说》第3卷,第7号)。从前,源右卫门在京都一个贵族家做工。某日他在收拾院子时与两个伙伴聊天,随口谈谈自己的愿望。主人听到之后,便实现了他们的愿望——给了一个家丁满满一箩筐金币,又给了另一个家丁满满一桶浅色黄酱,而源右卫门的愿望是娶贵族公主为妻,于是主人就让他和女儿赛歌,并答应如果源右卫门赢了,就把女儿许给他。源右卫门和主人的女儿所作的诗歌似乎超乎今人的理解,但其内容与能登国的版本基本相同:

唧唧喳喳,臭乌鸦,谁叫你妄想高阔的天际!

这是公主唱诵的诗句,源右卫门则作诗答曰:

臭乌鸦翱翔天空,连九重塔也在眼底。

就这样,源右卫门赢得了主人的赞叹,成功把公主带回家乡。虽然这次赛歌中公主输给了源右卫门,但她似乎也是个富有诗才的诗人。后来山田村遇到大旱时,她作诗求雨,果真就下了大雨。从中可以看出,这个故事从“春季农忙期自然涌出神秘泉水”的传说中受到启发,发生了独特的变化。关于民间叙事的系统问题,学界尚未形成统一的说法。面对那些无休无尽的争议,我从来都是保持距离的。但就“山田白泷”型故事而言,尽管人物姓名、诗句表现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但没有人能否定本文列举的不同版本均属于同类,更不会否认“臭鸟”“碎藻”等都是直到最近才出现的新说法。无论何时,我们都必须把搜集工作进行到底,直到确认事实为止。与此同时,我们还必须考虑一点,即人们讲述方式的变化程度与民间叙事中原初部分的减少速度并不成正比。比如,在前面引用的例子中,讲述人让三个家丁依次谈谈自己的愿望,并把重点放在最后一个家丁身上,赋予其特别的价值,这显然是程式化的传统讲述方式,而这在兵库的盆踊“山田之露”中已经消失了。的确,从古到今,各地的讲述人反反复复地运用这种传统的讲述方式,如三个儿子中老小完成了最大的事业,又如三姐妹中老大老二拒绝了蛇郎的求婚,只有老小顺从了父亲的意愿而出嫁等。甚至连《米仓法师》这样的笑话,都会用三个愿望来引发听众的兴趣。这种程式化的讲述方式,在漫长的时间里形成了叙事传统,后人完全有可能将其应用到“山田白泷”型的故事之中。但我们也不能断然否定其他的可能性。比如,在那个时代,古人会在仪式上讲述民间叙事,他们常常先让两个配角上场,之后主人公才闪亮登场,这样的人物对比无疑有利于加深听众的印象。又如,当古人讲述人类娶水神为妻的民间叙事时,可能会按照某种老规矩,一定要采用这样程式化的讲述形式。这是因为乡下人闲暇时间较多,人们讲述民间叙事的机会也不少,所以这样的老规矩就偶然在他们那里保留了下来。面对如上种种可能性,我还无法做出任何判断,而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搜集更多全国各地的不同故事。但世上有那么多学者辜负读者的信赖,随口乱说,甚至拒绝回头认错,而我实在干不出这种事情。

由妻子拯救

除了白泷传说,丹生山田的栗花落家还保留了关于“天国宝剑”①的故事,故事中宗教艺人的文学润色痕迹更加明显。相比之下,取材于这把宝剑的近代歌舞伎作品,反而蕴含了更多民间信仰的色彩。今天,在骏河、远江两国(现静冈县一带)的山村,偶尔还会有人告诉我们,当地世家的后裔曾经随身携带一把形如长矛的宝剑,名为“天国之剑”。虽然关于这把宝剑的威力和来历,人们只有极其模糊的记忆,但至少可以说,世家的后裔们想要通过一种可见的形式,就像与祖先传说有关的坟冢、神树等一样,来主张自己的家族历史悠久。按照现代鉴定家的说法,“天国”是一位刀匠的俗称,但这些世家未必使用该词的这层含义。不管怎样,在传承白泷传说的栗花落家,后人们称这把宝剑是白泷姬出嫁时,从老家带来。至今为止,栗花落家把这一稀世宝剑当作家宝而代代相传。与此同时,他们还声称,白泷姬以天生的福分帮助丈夫经营家业,让家族人丁兴旺,这两种传说共同构成了栗花落家传说的本体。

在我看来,今人只讲桃太郎从鬼岛带回了金银财宝,而不提他也带了妻子回乡,这是《桃太郎》经过童话化后遗漏了后一段情节的结果。同理,我认为可以根据故事是否同时具备“伐鬼”和"求妻"两种情节,或者根据人们如何看待求妻情节,来推测其是否为古老的民间故事。即使是最近刚发现的新的故事类型,只要它兼具这两种情节,也完全可以认为它具有悠久的历史。御伽草子《御曹子岛渡》提到,源义经获得了宝物,还抱得美人归;《一寸法师》则把万能宝槌用在自己身上,让幸福婚姻变得更加完美。只不过,在这些御伽草子中,女性发挥的作用还不够明显。国外《格林童话》的傻瓜汉斯、《五日童话》的佩伦托也是如此,他们并没有像《烧炭富翁》中的烧炭佬一样,在妻子的教导下得到宝物、改变命运。而在奥州和奄美大岛搜集到的异类婚型故事中,蛇郎、田螺、青蛙等主人公,就是在有了妻子之后才过上了幸福生活。我国民间故事往往不以美满婚姻为大团圆的结局,在谈到主人公结婚后还要继续说明“天下最幸福的女婿是由妻子创造的”。当然,我们不能简单地把上述发展阶段视为故事产生分化的先后顺序。至少可以说,几百年前记录下来的故事,未必保留了最初的形式;后人取材于民间叙事的文学作品,反而会反映出更加古老的一面。

下面,我要举一个例子。单口相声《王子的狐狸》取材于民间故事,其内容为:狐狸本想欺骗人类,结果却反而受骗,被人类占了便宜。这可是所有以征服异类为内容的民间叙事中,最会愚弄异类的那种。最初编出这种笑话的人,肯定不相信异类的存在,但他们的自由想象还是没能脱离“懒汉发迹”这样的古老形式。主人公让狸子变成茶釜或大鼓,将其卖了换钱的故事也属于这一类,不过它的情况要稍微复杂一些,这里暂且不论,只集中讨论“交换宝物”型故事。“交换宝物”型故事可分为两种:一种讲述天狗、狐狸等异类被主人公欺骗之后,因吃亏而哭泣或自尽,故事以此为结局;另一种讲述的便是主人公从异类那里骗到宝物之后的故事。后一种故事又可细分为两种,无论是哪一种,最后主人公都会像“邻家爷爷”一样以失败告终,这样的情节可以反映出,此类故事在历史上以逗笑为目的。但是,连这样近似于笑话的故事,都保留了“主人公的幸福婚姻”这种传统内容。比如,有一种“交换宝物”型的故事讲,一个无可救药的懒汉欺骗狐狸或天狗,以攫取羽扇、红色饭勺等宝物。只要用这把宝羽扇给鼻子扇风,鼻子就会变长,用红色饭勺拍下屁股,人就会不停地放出歌声一样的屁,如果把羽扇和红色饭勺倒过来用的话,鼻子就会变矮、屁也会停下来。懒汉借助于宝物,先让富翁家的女儿为难,然后再给她治疗,最后成功当上了富翁家的女婿。另一种“交换宝物”型故事中,懒汉得到的宝物是隐身蓑衣,其故事情节还是由一位女性来推动。尽管有些地方差异,这还是妇孺皆知的故事,似乎用不着我来详细介绍了。简单地说,主人公是个从不劳动的赌鬼,某日他连裤子都输掉了,在回家的路上把他唯一剩下的骰子掷来掷去,随口说些空话。天狗在树上偷听赌鬼说话,结果上了当,于是它飞到赌鬼那里,拿自己的隐身蓑衣换了骰子。赌鬼立刻披上蓑衣藏了起来,之后天狗发现它换来的骰子没什么特别之处,废然而返。从此,赌鬼借助于隐身蓑衣,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信州北安昙郡的版本接着又说,赌鬼自以得到隐身蓑衣的那天起,似乎变了一个人,一大早就出去,直到晚上才回来,他说自己是去外面干活了,但他妻子却不相信。于是妻子细心观察丈夫的行踪,发现他经常打开抽屉开心地笑起来。妻子的疑心更重了,她趁丈夫不在家偷偷打开抽屉,看里面放了什么,这个情节让我想起了奥州的“yokenai”。赌鬼的妻子在抽屉里看到了蓑衣,因为嫌太脏便把它烧掉了。赌鬼回家后呼天抢地,但已经无可奈何了。他只能试着把蓑衣的灰抹在身上,结果发现蓑衣被烧成灰,竟然还有隐身效果。于是赌鬼到酒铺的酒窖里偷喝好酒,他很快就喝醉了,睡得很香。酒滴往下滑落的时候,冲掉了他抹在腿脚上的蓑衣灰,失去了隐身效果。酒铺的人忽然看见一条腿,结果发现了偷喝酒的赌鬼,最后闹得天翻地覆。此类故事的各种版本都是到此为止,其内容没有太多差异。而北安昙郡的版本却有点特殊,它接着说,赌鬼的妻子听到此事后便立刻跑了过来,对店家说她会巫术,之后独自进入酒窖,叫醒丈夫,让他巧妙地逃走,最后还从酒铺主人收了一大笔钱作为谢礼(见《北安昙郡乡土志稿》第1卷,第186页)。不难想象,世上没有人会把这种民间故事当真,既然听众认为故事讲的是虚构内容,那么讲述人就可以发挥自己的创作能力,自由地添加细节,因此我们不能仅凭“妻子帮助主人公”的结尾,就断定北安昙郡的版本保留了更古老的形式。重要的是,且不论是复古还是挪用,除非有某种参照,否则这个版本的讲述人恐怕不会特意插入这样一段情节。应该说,在此类故事中把蓑衣烧成灰的一定是母亲或妻子,而北安昙郡的版本在结尾处,再次强调了妻子的存在。我们由此可以明白,其他版本把“女性”和“宝物”联系在一起也属必然。这里存在一种叙事规律,即男主人公得到幸福的过程,必须有女性的参与。说到这里,读者可能已经知道我要说些什么了。《寝太郎》讲述了一个懒汉最终成为富翁家女婿的故事,但这样的情节说起来太离谱。因此,在与《寝太郎》同属一类的民间叙事中,讲述人特意强调那些懒汉是借助于宝物的神秘力量,才得到幸福婚姻,或者是懒汉的妻子靠自己的力量,让夫家变得充满欢乐、更加富裕。最后我要再补充几句:万治二年(1659)刊行的《百物语》①(下卷)记载了一个笑话。从前,法师拿自己的法衣与狐狸交换隐身蓑衣,骗狐狸说只要穿上这身法衣,别人就看不出你是只狐狸。于是狐狸穿上法衣假扮法师,结果它很快就知道自己上当了。而披上隐身蓑衣后偷偷进入别人家的法师也被逮捕了,原来所谓的“隐身蓑衣”也只是普通的蓑衣而已,法师也上了狐狸的当。可见,人们拿那些征服异类的传统故事来逗笑,并不是最近才出现的事,至少比单口相声艺人表演的《王子的狐狸》出现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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