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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瓜子姬的复活(第3页)

这个版本,只有部分内容留存下来。据说瓜子姬②织布时,天邪鬼过来把她撕成肉丝并挂在柿树上。然后天邪鬼冒充瓜子姬织布,唱道:

“瓜子姬在树上;天邪鬼在织布;随随-咔啦咿,随-咔啦咿!”

至于其他情节,尚未被搜集到。

二十一长野县小县郡(《郡史余篇》①)

老爷爷进山砍柴,老奶奶到河边洗衣服,忽然看见从上游漂来两个瓜,便说道:

“大瓜来这边,

小瓜去那边!”

老奶奶把向她漂来的大瓜带回家,当她正要用刀切开时,瓜自然裂成两半,从中蹦出了一个漂亮女孩。由于女孩是从瓜里诞生的,起名为瓜子姬②。老夫妇视她为掌上明珠,好好抚养长大。转眼瓜子姬十六岁了,老夫妇准备进城给她买些嫁妆,临走时特意吩咐她不要给任何人开门。瓜子姬自己在家织布时,有一个全身长毛的男人过来了,那人名叫天邪鬼。天邪鬼一次又一次地说:“让我把手伸进去吧!”“让我把头伸进去吧!”“让我的上半身进去吧!”最后成功闯进屋里。之后,他引诱瓜姬到后院田里摘梨子。然后瓜子姬和天邪鬼交换了工作,但瓜子姬爬上树之后,天邪鬼却把薪柴绑在树根周围,让瓜姬不能下来,自己化作瓜子姬回了她的家。毫不知情的老夫妇让假瓜子姬骑上马准备出嫁。树上的瓜子姬哭着喊道:

“本该是瓜子姬骑的马,

马背上却是天邪鬼!”

听了之后,老夫妇立刻把天邪鬼从马鞍上拉下来杀死,还把尸体扔在茅草原上。因为天邪鬼的血染红了茅草根,所以如今的茅草根才是红的。

(与这个版本不同,该县下水内郡的版本中老夫妇回家后就立刻发现了真相。但这两个版本在“爬梨树”“茅草原上弃尸”等情节上是一致的。当然,我不能据此轻率地下结论,把这两个版本概括为“信州型”。据我所知,《瓜子姬》始见于《嬉游笑览》①第九卷。据说这是作者从信州人那里听来的。下面不妨抄录一下:

瓜子姬①生来善于织布,从不走出织房。某天,庭院的树上传来几声鸟叫,说:“天邪鬼正坐在瓜子姬的织布机架子上!”老夫妇觉得奇怪,进入织房一看,天邪鬼正用绳子绑住瓜子姬。夫妻俩赶忙救出瓜子姬并捆绑住天邪鬼,最后用芒草叶子割死了天邪鬼。乡下人至今还传说,芒草叶子根部的红色,是天邪鬼留下来的血痕。

从《嬉游笑览》的记录看,作者采访的信州人来自上田附近。由此看来,当时这一地区流传的《瓜子姬》,已经不提瓜子姬出嫁一事,讲述人往往把“轿子”理解为织布机的“架子”。据胡桃泽氏②讲,距今30年前,在松本市周围,《瓜子姬》比《桃太郎》更加流行。讲的人多了,故事自然就有了很多变化,每个村落、乃至每个家庭可能都有自己的版本。尽管如此,我们从已有资料中还是可以看出两个趋向,那就是奥州的瓜子姬基本都被敌人吃掉,而信州以南的瓜子姬最终都得救了。这两种结局截然不同,似乎反映了《瓜子姬》的两个不同发展阶段,只可惜学界积累的资料还不够充分,现在我还不敢如此断言。《嬉游笑览》写道,当时江户的孩子们不知道《瓜子姬》是什么故事。即便如此,我们也不应该武断地认为《瓜子姬》的流传范围甚小。的确,目前学界还没有在四国或濑户内海的诸岛上,或者在畿内、纪州的山村找到《瓜子姬》的不同版本,但这仅仅意味着我们还没有在这些地方遇到故事的传承人罢了。换言之,“没有找到故事”,仅仅意味着我们的注意力不够集中、搜集工作不够全面。然而《小县郡史》的编者引用芳贺博士①的假说写道,《瓜姬》只在信浓、越后两地得以保留。芳贺先生是我的恩师,已经与世长辞。先生究竟是根据什么才提出了这种假说呢?现在想问也无从问起了。至于他的学生是因为什么才盲目相信先生的假说,似乎值得我们重新检讨一下了。)

天探女

据《秋田方言》①记载,平鹿郡(现秋田县横手市一带)的人把山彦②称为amanosyagu(音通天邪鬼)。再看关东地区,在常陆稻敷郡(现茨城县稻敷郡)、上野邑乐郡(现群马县邑乐郡)等地,amanjyaku意味着山中的回声,伊豆田方郡(现静冈县伊豆半岛北部)的人也称山彦为amanjyaku。在信州,下水内郡的人们把山中的回声称为yamanojyaku,《东筑摩郡方言》③则把顶嘴、提反对意见的行为叫作amanejyaku。在越中,高冈市附近的人把山彦称为amanjyaku,下新川郡的人则称之为memenjyaku。而到了邻近加贺的西砺波郡,山彦又被叫作yamanbabo(音通山中女妖)。除了西砺波郡以外,美浓加茂郡、下野芳贺郡等地也把山中回声或山彦分别称作yamanbo、yamanba。暂且不管谁先谁后,但天邪鬼和山中女妖这两个名字是相互交叉在一起的,可见这并不是只见于《瓜子姬》中的特殊现象。

在出云,山彦指山神的神兽所发出的声音(见《乡土研究》第2卷,第240页)。据说某个猎人在雪山中过夜时,折下树枝准备点火,他咔嚓一声折断枯枝后,从远处的森林里传来“咔嚓咔嚓”的折断枯枝的声音。猎人不禁喊了一声“啊!”,结果真有声音回答“啊!”猎人吓得赶忙逃跑回家。半路上他想在树桩上坐下来抽支烟,不料在钻木取火时发出了异常的高音,他不禁说道“真是出乎意料!”,这时又有怪物模仿他说“真是出乎意料!”。此后,猎人没有遇到怪事,平安无事地回到了家。《续续鸠翁道话》①卷二下记载,在飞驛(现岐阜县北部)的山中,有一个工匠制作丝柏木纸,忽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一位高大的修行者,能看透工匠心中所想。正当工匠心惊胆战的时候,一个薄木片突然跳起来,恰好打到了修行者的鼻梁。“你的心可真看不透!”说完,修行者就跑走了。此类故事被佛教徒用于讲授道理,难免经过了寓言化,从各地的口述资料来看,此类故事有一定的历史。

在阿波地区,人们也认为山中的回声是由山中男妖模仿而成的,也保留了与前面引用的故事十分接近的版本。《阿州奇事杂话》①中卷写道,在三好郡(现德岛县三好郡)的深山里,有一个樵夫在小屋里烧起篝火取暖。晚上有一个独眼山中男妖过来取暖。樵夫心想:“太恐怖了。”山中男妖就说:“你在想‘太恐怖了’,对吧?”樵夫又想:“干脆把他杀了算了。”山中男妖就说:“你在想‘干脆把我杀了算了,是吧?’,可惜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樵夫无可奈何,只好头脑放空,不思考任何事情,但连这样的想法山中男妖都看透了。这时,烤弯的木板忽然跳起来,刚好打到山中男妖。山中男妖惊讶地说:“人心不可预测!”说完便匆忙逃走了。最近的版本则说,有位木桶工匠正在干活时,来了一个独眼独脚的山中男妖。无论工匠心里想什么,山中男妖都能说中。后来正在烤火定型的箍忽然跳动起来,正好打到山中男妖。山中男妖说:“你的行动真是不可预测,不知道留在这里会遇到什么事。”话刚说完,山中男妖就逃走了(见《乡土研究》第2卷,第378页)。以上几个民间故事都采用了拉家常的讲述方式,这是日本人自古以来就爱用的讲述技巧。另外,木桶工匠居无定所,在近代民间故事的传播过程中充当了相当重要的角色。

过去,打退怪物的民间故事深受农民的喜爱,而上述山中怪物的故事正是从此类故事中派生出来的。事实上,“夜里有山中怪物来访,坐在了地炉对面”这个情节片段,普遍见于《石饼》①或者其他众多资料之中。这些资料都采用了“看透人心”这个说法,而且其分布范围恰好与那些称敌人为天邪鬼的《瓜子姬》故事完全相同,虽然这可能完全是个巧合。岩手郡的资料中写道,御明神村小赤坂(现岩手县岩手郡南西部)有个男人名叫彦太郎,他曾经在葛根田(现岩手县岩手郡霁石町)的深山里烤弯竹子来做簸箕,忽然有个山中女妖过来取暖。彦太郎心想:“给她撒炉灰吧。”而山中女妖说:“你在想给我撒炉灰吧?”彦太郎又想:“用这把新柴刀砍死她吧。”山中女妖又说:“你在想用那把新柴刀砍死我吧?”这下彦太郎没办法了,只好默默地用火弄弯竹子。这时,竹子突然着火裂开,把炉灰撒在了山中女妖身上。“我真是瞎了眼!”山中女妖说着跑出门外,躺在小竹林里哼哼唧唧地叫个不停。显然这个故事采用了与《石饼》相同的结局。关于主人公和他进山的理由,有的版本说木桶工匠进山是去砍竹子,有的则说烧炭佬用火烤弯竹子来做木炭草包的竹箍(见《旅与传说》昔话专号,第35页①),但与之相比,“小赤坂的彦太郎”这个说法更让我们感兴趣。带“彦”字的名字,往往被用在这种荒唐故事的主人公身上。我国可能曾经有一批被戏称为“彦太郎”的故事佬,他们与精通世故的木桶工匠一样,把虚构的民间故事说成自己亲身经历的真实故事。

流传于羽后角馆(现秋田县仙北市)的故事说,过去有一个名叫五右卫门的雪鞋②工匠,当他用手折薪柴时,不小心撒开了手,恰好把貉子打死了(见《听耳草纸》,第105页)。信州北安昙郡(现长野县北安昙郡)的山村里也流传着类似于飞驛地区的两个故事。其中一个故事讲述的是砍竹佬和山中男妖之间的对话(见《小谷口碑集》③,第147页),另一个故事则讲狸子化作美女来到烧炭的小屋,烧炭佬正在地炉上烘烤乌樟准备做雪鞋,结果他不小心撒开了手,乌樟跳起来,恰好将火星溅到狸子那里(见《乡土志稿》④第1卷,第89页)。无论是狸子,还是山中男妖,讲的都是一个能看破人心的怪物因偶然事件而被吓跑的故事。此类故事包含了引人深思的地方,难怪后人用之讲授人生道理。再看其版本的分布状态,此类故事之所以得到了如此广泛的普及,不仅是因为让城里人心醉的阳明心学对此施加了影响,还因为人们心中存在一种要传播此类故事的动机,我个人以为,这种动机来自山彦或天邪鬼等怪物模仿他人声音即山中回声的经验之中。直到如今,此类故事仍在山区得以采录。比如,《甲斐昔话集》称这种山中妖怪为omohi。据说,某位樵夫在劈木头时,一块木头扎进了omohi的眼睛。“可怕的不是人在想什么,而是什么都不想”,omohi说着往另一座山里逃走了。由此看来,omohi这个名字应该是从“想”(omou)这个动词引申而来的。又如从三河北设乐到信州伊那(现在从爱知县北设乐郡至长野县伊那市一带)的峡谷中,人们把这种山中妖怪叫作“觉男”(satoriotoko,意即能够领悟的男人),并将其归于山中男妖一类。觉男与omohi一样,可以主动走近人类并看透人们的内心,还经常因人类无意中的行为而受惊,说一句“你的行为不可预测”后逃跑。再如信州远山程野地区(现长野县饭田市)流传着一个名叫助作的猎人的逸闻。据传,某一天助作踏入本谷山,躺在草地上睡午觉,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把他惊醒了。原来有一个红眼巨人坐在岩石上,死死盯着助作。

红眼巨人先把一个俗称“satori竹圈”的东西扔向助作,之后不管助作心里想什么他都能说中。助作被逼到绝境,就把藏着的黄金炮弹拿了出来。红眼巨人看到助作的决心后,吩咐他千万不要把此事说出去,然后就逃走了。红眼巨人走了之后,地面竟留下了直径一尺大的脚印。据说助作直到临死时,才第一次跟他人谈及了此事(见

《民族》第3卷,第142页)。有趣的是,这里的“satori竹圈”似乎就指那块跳起来打中山中妖怪鼻梁的薄木片。也就是说,民间故事在传遍全国山村的过程中,样式逐渐发生改变,但其关键要素还是保留了下来。这些山中妖怪来自深山并且嘲弄人类,由于它实在难以对付,人类只能等待,根本无法请他们出去。此类故事与其他众多民间故事一样,似乎来源于人类在还很幼稚的阶段留下的印象,后来这种朴素的印象受到儿童欢迎,得以长期保留下来。

在古代日语中,木灵(读音为kodama)和山彦(读音为yamabiko)应该与树精和山躺相对应,与此同时,这两个词汇也作为“山中回声(kodama或yamabiko)”的能指保留至今。木灵和山彦平时不会轻易现身,只是在远方通过模仿人类的声音来作怪。我们把山中回声理解为自然现象,而我们的祖先还不能如此理解的时候,应该会有另外一种感觉,如今这种感觉只有儿童才能共享。也许有些人认为,人类曾经在傍晚对山彦产生的不安情绪,不能与satori男故事或者山中女妖故事并为一谈。但只要注意到以下两点,就会明白这种观点是错误的。首先,对古人而言,内外之间的差距不像现在这么明显,他们说出来的话和心里想的事往往是一致的;其次,人与人之间的舌战,“模仿对方说话”往往是其导火线。一般来说,当一个人辱骂或嘲笑对方时,对方反而会模仿此人的声音来嘲笑;或者,当一个人说自己准备让步时,对方学自己说话,连成年人听了都会生气,小孩子当然会忍不住哭起来。翻阅中世的军事小说,模仿对方说话还是十分常见的攻击手段。至少可以说,模仿人说话意味着一方仗着力量轻敌,向敌方表示他们要争斗到底。于是,胆小的人听了之后,往往会像听到敌方飞机的声音一样胆颤心惊。由此看来,此类故事开头讲到山中怪物的学人说话,然后讲某人被怪物看破内心的弱点,最终以此人因无意中发生的外部事件摆脱危机而告终,这样的叙述顺序,体现了古人想象力的自然展开。与此同时,这种叙事顺序也符合其他打退妖怪类型的故事的发展顺序。最初民间故事的世界观,以恐惧为基调,在它升华为大快人心、结局圆满的民间文学作品之前,有一段时间是作为令人毛骨悚然的逃难故事而存在的。其主人公之所以能顺利逃脱并打退敌人,有的是因为巧合,有的是因为幸运,有的是因为神佛保佑,有的则是因为个人智慧。随着时代发展,这些主人公具备更多逃难的条件,人们从中逐渐发现和选择更合乎情理的说法,过于天真的说法则被推到笑话领域。但另一方面,我们日本人往往把纯粹虚构的民间故事当作娱乐来享受,于是如上的逃难故事便脱离于整个打退妖怪型故事的发展过程,作为记忆的痕迹被保留了下来。

山中男妖或山中女妖的信仰,因时、因地而异。一些文献记录证实,这种信仰本身有着相当悠久的历史。既然如此,以这种信仰为诱因而产生的satori男故事,应该也有一定的历史。但是,天邪鬼的情况稍有不同。在日本中部地区,人们把山中回音说成yamanojyaku(音通天邪鬼)或天邪鬼,而且在该地区的《瓜子姬》中,山中女妖和天邪鬼往往被混淆在一起,如果我们据此把天邪鬼视为典型的古老山神,那就操之过急了。在我们看来,天邪鬼是否也具有悠久的历史,这是另一个问题,需要寻找可靠的证据。如今,九州地区的人们普遍称天邪鬼为amansyagume,虽然词义因时代而异,但这个名称显然继承了天探女(读音为amanosagume)①之名。关于天探女,我国自古没有统一的说法。如《日本书纪》②把天探女写作国神①,而《倭名钞》②则将其列入鬼魅名单。在后人所加的注释中,天探女又被视为侍奉诸神的小神或天稚彦③的侍女。假如她是《万叶集》④中的诗歌里所说的,乘坐石船从天上降临的神⑤,那么她就不可能是一位国神⑥。也就是说,仅从保留至今的资料来看,我们无法把握天探女的真面目。在这种情况下,最可靠的资料就是民间叙事。在民间故事的世界里,天邪鬼不仅闯进瓜子姬的忌织殿,搅乱了她的幸福生活,还充当了特定角色。如果我们搜集到相关资料并细心观察,那么问题自然就会解决了。首先值得关注的是,天邪鬼总是做一些违背人类意愿或神意的坏事。比如,庄稼本来发芽了,可天邪鬼却把茎上发出的芽都弄掉了,因此如今的庄稼只有穗尖才会结出粮食。又如天邪鬼在田里种了杂草种子,又在野山里种了荆棘种子。也有故事讲,因为天邪鬼没能种完所有荆棘种子,他把剩下的种子都撒在某地,于是那里长了许多荆棘。此外,天邪鬼怕被大豆割伤手指,于是没有捋大豆的茎,所以今天大豆茎上能结出粮食。可以说,天邪鬼是农民的仇人,正因如此,至今还有许多人相信,九州的昆沙门天和东国的青面金刚用力踩住的丑陋石像,就是天邪鬼。上述的传承内容当然不能全面反映古老的说法,但如果没有任何依据,有关天邪鬼的民间故事也不会朝着这样一个方向发展。

《瓜子姬》中出现的天邪鬼,有的跑到井口棚的横梁上鸣叫,有的在织布下面耷拉着尾巴,甚至在有些地方变成了山中女妖、野狼或者坏心眼的邻家姑娘。虽然各地的故事保持着相对一致的基本情节,但在敌人形象上却有如此巨大的变化,这应该是有原因的。远古时代的民间叙事具有神圣性,听众对其内容不能有丝毫怀疑。但即使是在那样一个时代里,敌人的属性也给听众留下想象的余地。尤其是天邪鬼粗暴、无法无天,听众能够接受讲述人在这一点上发挥创造性来刷新印象。《撒灰翁》《开花翁》《放屁翁》等民间故事中模仿主角而失败的配角与其十分相似。另外,我国还流传着另一种天邪鬼的故事。据说有一个不孝子,父母说什么,他偏要反着做。于是他父亲临死时,故意说要把尸体埋在河滩上。但这位不孝的儿子却想,父亲都死了,就按照他说的做吧。于是他听从父亲的遗言把尸体埋在了河滩上。后来这个儿子化作了一只鸟,每次下大雨时,都会因担心父母坟墓被河流冲走而不停鸣叫。这个故事家喻户晓,但这只鸟的品种却因地而异。比如,能登(现石川县北部)人说是鸽子,在我的故乡①则说是老鹰或猫头鹰(见《南方随笔》②,第339页)。加贺、上总、九州以南村落的人们甚至把此类故事看作雨蛙的起源传说。如今越后西蒲原(现新泻县西蒲原郡)地区的人们称雨蛙为amangyaku,他们认为gyaku只是雨蛙的摹声词,但起源传说已经失传了。而在九州,人们较普遍地把雨蛙称为amagaku,上总夷隅郡(现千叶县夷隅郡)的人们则称之为amanjya,这些地方都流传着“不孝子在水边造坟墓”的传说。由此看来,人们从较早的时代起,就把和人对着干的天邪鬼与雨蛙联系在一起了,逐渐形成如上传说。既然天邪鬼与雨蛙因读音相近而走到了一起,那么,那些把不孝子说成老鹰、鸽子、猫头鹰的传说是否出现得比较晚呢?其实不然。民间叙事作为我国最古老的平民文学,往往会努力关注常见动物的特征,并对此加以说明,尤其是鸟类的民间叙事在我国十分流行。不孝子化作鸟的传说,就是人们忽略主人公的姓名,使得故事可以朝着另一种解释传说而发展的结果,此类传说与雨蛙的起源传说一样,可以说明天探女神话本来就具有容易发展的特点。事实上,《丰后传说集》③所收录的一个传说提醒我们,九州人所说的amagaku最初可能指的不是雨蛙。据说,在高田有个不孝女,她总是和父母说的反着做,但最后偏偏听了父母的遗嘱,在河里建了座坟墓。但这座坟墓被洪水冲走了。某日这位不孝女去参拜八幡神,不幸被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死了,她死后变成了一块石头。在八幡神社门口的石灯笼下面,至今仍有一块扁石头,形如被压扁的孩子。显然,这个传说与昆沙门天或青面金刚踩住天邪鬼的传说同属一类。从上古时代到今天,天探女经过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但她却保留着女性形象,这实在令人惊讶。

(一)从前,某位领主的妻子不小心放了一个屁,领主一气之下把妻子关在空船里,让大海冲走她。空船一路漂流,最后漂到了一个岛上。岛上的渔民发现了空船,他打开船舱往里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位美丽的公主,于是渔民把她带回家好好照顾。不久,这位公主生下了一个男孩,男孩长大后到领主的宫殿去卖茄子苗。领主问:“这个茄子有什么特别的?”男孩则回答说:“这是一个从不放屁的女人种出来的茄子苗。”领主听后笑道:“世上怎么会有不放屁的女人!”于是男孩反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我的母亲还要被关在空船里流放呢?”领主恍然大悟,对自己的过错深感懊悔,决定把母子俩接回身边(见《壹歧岛昔话九篇》,第83页①)。

(二)从前,领主的妻子不小心在客人面前放了一个屁。领主一气之下让她坐上独木舟漂往大海。妻子哭哭啼啼地漂在茫茫大海之中,终于漂到了某岛。有个尼姑恰好路过海边,她把女人救上来,并将她安置在尼姑庵里好好照顾她。不久,女人生下了一个漂亮的男孩。转眼间男孩十岁了,他从母亲那里得知了事情经过,就自己乘坐独木舟到父亲统治的国家去了。男孩先从山里挖出一棵山茶树来,然后在领主家附近边走边吆喝:“卖结金果的宝树啦!”领主听到吆喝声就买了一棵,然后问道:“看起来这跟普通的山茶树没什么两样,怎么养才会结下金子?”男孩回答说,让一个从不放屁的人来种植,这棵宝树必定会结金果。领主骂道:“你这个混账,世上怎么会有不放屁的人!”这时,男孩掉下眼泪,问道:“那么我母亲为什么要被流放呢?”领主一听,大吃一惊,细看眼前的男孩,才发现他长得很像妻子。领主马上派人在海上架起一座桥,从岛上接妻儿回家。儿子当了公子,终身孝敬父母(《丰后南海部郡童话》,见《日本神话传说研究》,第406页②)。

(三)类似的故事还流传于朝鲜。从前,有位新娘在新婚之夜

放了一个屁,于是新郎便要休了她。可当时新娘已经怀孕了,不久便生下一个漂亮男孩,起名为“无心出”。转眼无心出长大上学了,因为同学们都嘲笑他,所以他就去问母亲原因,从母亲那里得知了他们被抛弃的经过。于是无心出买了一升西瓜种子,到父亲家去卖,宣称早晨播下种子,当天傍晚就可以收获。父亲出来询问真假,男孩则回答说:“是真的,只要让从不放屁的人播下种子,就会长出神奇的西瓜。”父亲听了就说:“世上哪里有从不放屁的人!”男孩则回答说:“那您为什么在结婚当天把我亲生母亲赶走?”这时父亲才想起往事,跟男孩询问事情原委,确认男孩就是亲生儿子后,便把妻子接回来了(清水兵三君译,见《日本神话传说研究》,第408页,没有标明具体出处)。

(五)然而,在偏远的奥州岩手地区的山脚下,这种聪明才智则被编入传说之中,以具有说服力的形式得以传承。从前,这里有一位名叫野菊的美女,两次嫁给霁石的领主。在霁石村有个井口叫作“野菊井”,传说这里便是野菊为了调香粉而取水的地方,因此人们相信在这里洗脸就会变美。据老人回忆,这位野菊可是国色天香的美女,曾经嫁给霁石的领主。某日她因在领主面前放了一个屁,便被送回娘家,从此她就在这个井口旁边定居下来。过了几年后,领主驯鹰猎鸟,踏上归途,路过霁石城镇时,看到一个男孩竟然在卖金葫芦种子。于是领主去询问真假,男孩回答说:“是真的,但必须由不放屁的人来种。”领主说:“世上哪里有什么不放屁的人!”男孩便反问道:“那您为什么偏偏责难我母亲?”这下领主才知道眼前的男孩就是自己的儿子,立刻把母子俩接了回来。这里至今还流传着一首名叫《庆祝》的宴饮歌,里面有如下歌词:

霁石名胜甚多,

野菊曾开两次花。

这大概是从野菊复婚的时候起开始流传的(田中喜多美君,见《民族》第1卷,第1号)。

(六)有证据显示,以上传说的主要情节来自此地流行一时的民间故事。现存的故事内容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如在邻郡紫波,人们说儿子卖的是“能结金果的纸花”。从前领主的妻子因不小心放了一个屁而被赶出门外,回娘家后生了一个男孩。男孩知道母亲被抛弃的真相后,买来各色彩纸,叠出美丽的鲜花,并到领主那里说,这朵纸花能结金果。领主很好奇地向他询问真假,男孩便回答说:“只要不放屁的人手持此花,就一定能结下金果。”领主笑道:“世上怎么会有不放屁的人!”男孩则反问道:“那么您为什么毫无道理地责备我母亲?”孩子说得颇有道理,领主由此得知男孩就是自己的儿子。因为他还没有儿子,所以把母子俩接了回来,并宣布这位儿子为家族继承人(见《紫波郡昔话》,第175页)。

(七)最后介绍的这个例子,冲绳人相信它就是史实。久高岛(现冲绳县南城市)的外间家有两个女儿,二女儿思樽长大后成为巫女,在王宫里工作。因为她长得明艳动人,所以被送进了后宫,之后又成为王后。后宫诸妾妒火中烧,从不和她说话。某日,她们偶然得知思樽不小心在国王面前放了一个屁,从此便时常肆无忌惮地瓜子姬调戏捉弄思樽。尽管思樽已经怀孕在身,但风言醋语实在难以承受,于是就回娘家去了。临近预产期,思樽心想,这孩子是圣王之子,不能沾染污秽,于是命人另建了一个产房,在那里产下一个男婴,起名为思金松兼。转眼思金松兼七岁了,时常问母亲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于是思樽如实地说出了事情经过,并告诉他:“你生在海岛上,从穿衣打扮到言行举止都不同于首府贵人,可别指望能拜见国王了。”思金松兼听后,便到一个名叫伊敷泊的海滨祈祷七

谁也不能否认,以上七种故事是从同一个民间故事中派生出来的。其中,哪个故事最先发生变化?哪个故事又相对保留了原貌?要解答这些问题,我们用不着太多的考证,而且由此还可以追溯其传播途径。然而,大正十年(1921)我在《朝日新闻》上发表《久高的屁》一文时,根本不知道此类故事还流传于本州岛。当然,比起本州岛的版本来看,冲绳的版本还是具有一定的独特性:首先,这恐怕是文献记载的最早记录;其次,记录者对故事内容没有丝毫怀疑,努力给出合理的解释并据此弥补正史的不足;最后,对于久高岛民而言,这完全是真实的传说,而不是虚构的民间故事。过去外间家的主人以此传说为依据,主张自己和王廷之间的姻亲关系,至今为止,这个外间家依然是久高岛上有名的世家。据说他们家还保留了思金松兼王子诞生的产房,甚至把思樽的白丝绸裤裙当作家宝传承至今。

写到这里,有一个问题浮现在我们面前,即此类民间故事流传广泛,而且过程中经过了中世文人的润色,为什么久高岛的人们还会信以为真呢?对此,我只能给出一个答案。即使是神话,其末端还会继续发展,有时“人人都会放屁”这种道理也会在国内风靡一时,成为一种促使神话发展的外部力量。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在有关放屁的情节传入久高岛之前,这里已经存在一种容易与此类情节相结合的古老叙事,久高岛的人们只是为了说明某位神童的聪明睿智,而采用了这个外来情节而已。后来,世上出现了靠讲故事谋生的专业艺人,他们随意编造和挪用了民间故事。可是,从各地的例子来看,朴素的听众们往往会信以为真,把民间故事当成真实的历史。我个人认为,这样的情况背后存在着一个根源性的诱因。就久高岛而言,这种诱因甚至没有被隐藏在背后。关于久高岛的版本,我已经列举了三个特点,这里再举第四个特点,那就是贵人之子由于因缘际会与父王重逢,并继承了王位,而这种因缘恰恰产生自孩子祈祷七日后被海浪冲来的金瓜。尽管这个孩子不是从金瓜里诞生的,但依然通过金瓜证明了他天赋异禀。我们重视的小人儿故事与瓜之间的关系极其密切,但这种关系在有些地方已经变得很淡,就像民间故事因时因地而变化一样。在有些故事中,瓜变成了茄子,甚至变为一棵山茶树。如今,只有南海珊瑚礁上的几户人家,才会依然重视海上的漂流物。而多亏他们,我们才能从现有的故事中,看出小人儿与瓜之间的联系。目前,此类故事按主人公的性别分为《桃太郎》和《瓜子姬》,但其实这并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固定形式。说不定我国还有一些地方偶然保存了一个名叫“瓜彦”或“瓜王丸”的男孩,从远方坐瓜船渡海而来的民间故事,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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