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先将这些梦境收着,等楚楚仙子回来再交给她带去地宫找个老师傅炼了,可收集到最后一个泡泡时,她竟透过泡泡的朦胧波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杜芃芃随即停下手里的动作。
只见那团梦境里火光冲天,刀枪碰撞间,有名男子抱着怀里的孩子在长廊中拼命奔跑。
她伸长脖子凑上前,想看得再清楚些,不料林间一阵风起,那白泡泡也往前飘了飘,轻轻一下碰在鼻尖上。
她眼睛一瞪,还来不及张嘴,魂身便原地消失了。
一眼不见尽头的凡间集市上,四处张灯结彩,夜里街道上人与车马近乎挤攘不开。
在这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中,唯有临街的一座大宅高门紧闭,宅内殷红的火光在这个喜庆的节日里并不显得突兀。
长廊灯火通明,廊下偶有趴倒的仆人,周身皆是鲜血,口中似乎还呓语着什么。
可那男子根本无暇顾及,四处皆是提刀砍杀的贼人,莫要说宅门,就连拳头大小的鼠洞皆有人把守。
他抱着个约莫三岁的女娃,跑过长长的连廊,身后无数近乎癫狂的贼人紧追不舍,走无可走之下,他抱着女娃跑向后院。
跑至平日一家人品茶看戏的浣翠湖边时,他甚至还来不及安抚怀里受惊大哭的孩子,便被一剑穿心,连带着怀里的孩子一起坠入了湖中。
胸口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周遭湖水,他紧紧抱着、紧紧抱着,可怀中却突然空空如也,没有了哭声,也没有孩子。
他猛然睁开眼睛,入眼的仅有随着水波层层**开的鲜血,殷红得刺眼。
那年的除夕夜也是立春日,是个难得一遇的好日子。
湖水早已褪去寒意,起初他并未觉得冷,只是被深深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心中越是恐惧,就越是僵直了身子无法动弹。
他就这样慢慢沉入水底,慢慢感受着鲜血涌出的痛感,身子逐渐被寒冷裹覆,直至视线逐渐模糊……
就在他感觉身子越来越轻,就快要同水融于一体时,耳边忽而响起一阵闹市的嘈杂声和有人略带几分不耐烦的语气道:“快快快,交租了,交租了,晚交一刻,小心本大仙收你息啊!”
他睁眼的同时也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周身衣裳湿哒哒的,连带着周围都淌出一片水渍。
他疑惑地寻着声源回头望去,目光由下而上瞧见一位身着暖黄长裙,用长剑挑着布袋扛在肩头的女子正站立在自己身后,两人四目相对,均是愣了片刻。
“嘶……”他小小地疑惑出声,随后扭转视线看向自己,双手探了探胸口,伤口消失了,血迹也消失了。
他摸了自己片刻,确认无碍后,又回头看向那名女子,似是思索了一会儿,才缓声道:“冒昧问姑娘一句,此处是何地?”
“地宫小市啊。”
闻言,他前后左右看了一圈,发现自己正置身于闹市之中,一眼不见尽头的长街两旁均摆满了小摊,摊前客来客往的模样同凡间集市并无不同。
只是那摊上售卖的物品千奇百怪,能自己站立书写的羊毫笔、飘浮的珠光小扇、大小收缩自如的铁锤等等,皆是些他从未见过的稀奇东西。
他收回视线,思索片刻后缓缓问道:“再冒昧一问,姑娘是……”
“我?”杜芃芃突然觉得肩头有点重,于是双手握着剑将布袋往前挪了挪,“我是……”
话至此处,她恍然顿悟,如今这混乱场面想必是因她无意戳破了刘楚君的梦魇罩,而恰巧自己的美梦收于捕梦夹子中未设护罩。
于是两缕梦境这么一撞,她的魂身便被扯入美梦的元神里。
刘楚君一介凡人的梦灵,必然是会被拽入她杜大仙的梦境中。
这不就巧了吗?借此一梦,该好好同他交流一番呀。
杜芃芃眸光一闪,立马道:“本大仙是天帝钦点的灶王神,你可还记得七岁时你在田埂边拾到的那尊神像?”
“呃……”
瞧着他似是不信,杜芃芃蹲下身子,将肩上的布袋滑至脚边,看着他缓声道:“你姓刘名楚君,家住花蛤村,因为穷只能安家村口马棚,以拾荒为生,我说的可对?”
“对是对了那么一些……”
“那不就行了。”杜芃芃打断道,“本仙现在问你,那尊神像你为何不供?你可知亵渎神灵金身,来世入不入畜生道可全凭我心情定夺的?”
“呃,这……”刘楚君正要说话便被打断了话头,有远处的小摊贩跑来,手中捧着数只灵囊。
那小贩打断道:“手边散钱不多,拿些灵力来抵租,杜仙人您数数可够了?”
杜芃芃回头一瞥,数也不数便撑开脚边的袋子,回道:“行行行,扔里边吧。”
杜芃芃这个美梦,那是很久以前便做下的,想来是穷够了,那晚睡得十分香甜,梦中她翻身一跃,成为拥有整条地宫小市零摊的包租仙,每日睁开眼便掐着时间去挨个收租,那钱真是用麻袋都装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