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傍晚,列车准点到站,等楚格走出车站,天色已经黑透。
晓茨发来一条语音信息,抱歉地说:“我还不知道几点能走,你先去我家等我吧,我早上把备用钥匙藏在楼道的电表箱里面了,你自己开门。”
楚格简短地回了一个猫咪说“OK”的表情包,轻车熟路地走向了公车站。
晓茨租的房子在一个年份久远的老小区,曾经是某个单位的宿舍楼,居民大多是上了岁数的老年人。天气好的时候,他
们爱坐在楼下晒太阳,那幅画面总让人觉得像是一部二十世纪的电视剧。这种老社区环境单纯,没有社会闲杂人员,出于年代的原因往往都靠近市中心,地理位置方便,租金便宜,然而最大的问题是房子本身——房龄实在太老了。
出于职业的缘故,楚格很清楚,房子就像人体一样,外观固然可以修缮、粉刷、翻新,内在的衰老腐坏却无可救药。
楼道的电压不稳定,灯泡一时明一时暗还伴随着吱吱的电流声,空气里有股霉味。楚格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按照晓茨说的,在电表箱里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那把钥匙和一手的灰。
这是一套长条形的一居室,打开门,内部一览无余。楚格将行李包放在客厅地上,看了一眼卧室,如她所料,晓茨提前整理过了。
楚格每次来都穿的那条粉白条纹的棉睡裙被摆在床头,有种熟悉的亲近感。楚格不慌不忙地打开行李包,将自己带来的衣服一件件取出来挂进衣柜,再去卫生间里冲了个澡,换上睡裙,把在高铁上穿过的衣服裤子扔进了洗衣机。
手机显示有新消息,一条是十分钟前晓茨说自己在回来的路上了,另一条是桑田发来的两张衣服截图:“你觉得哪个颜色更好看?”她们俩经常会将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东西发给对方帮忙参考。
楚格装作没看到,轻轻摁了锁屏键。
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其实她还在暗自期待着苏迟的消息,不禁有点儿恼火。主要是生苏迟的气,连带着也生自己的气。
正在这时,门锁转动,晓茨拎着打包的晚饭回来了。
“在小区门口的店里买了凉皮和凉面,你想吃哪个?”晓茨温柔地笑着问。
楚格随便指了一下离自己更近的那份,她没胃口但又不能不领情,揭开盖子,是淋着酸辣汁的凉皮。
她努力提起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高兴一点儿:“这个看着就很好吃!”
晓茨明显是真的饿了,都没怎么说话,几筷子下去外卖盒就空了一半。抬头看见楚格一直盯着自己,她无奈地笑了笑,解释说:“我今天早上只吃了一个玉米,中午没吃,完全是靠意志力撑到现在。”
正说着话,晓茨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把筷子一放,进了厨房。楚格听见冰箱门一开一关,接着晓茨便端出了一只小碗。
“我昨天下班早,回来煮了酱油蛋,还有一个给你吃。”
楚格没有推让,默默地把鸡蛋吃掉。虽然已经在冰箱里放了两天,口感不如刚出锅的,但一口咬下去还是能吃到卤水的咸香。
这是晓茨很喜欢的小吃,食材便宜易得,制作过程简单不
费事,一次做一小锅冻起来可以保存很久,埋进热腾腾的汤面里或是配一碗白粥都很提味。但就算是这么不费时间的小菜,晓茨现在也很少做了。
灯光再暗一点儿也掩盖不住她两只眼睛下的暗沉,额头和下巴各有几颗红肿的痘痘,整张脸写满了内分泌紊乱。精神状态很差,讲话都比以前慢半拍,很明显她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了。
楚格想起了自己最疲劳的那段时间,光是从工作桌前站起来走到洗手间都头晕目眩,只能拿浓缩咖啡当水喝,靠咖啡因续命,眼皮都抬不起了还要在电脑前熬到后半夜。
当时她同时在做两个方案。两边的客户都是赶着装修婚房,像约好了似的都将婚礼定在了国庆节,导致给设计师的时间卡得很死,没有商量余地。高强度的工作造成巨大的压力,严重缺觉导致精神萎靡昏沉,出现耳鸣,工作效率低。她欲哭无泪,为什么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为什么这些人要凑到一起结婚?
她连吃饭时都握着手机,生怕一不留神没能及时回复群里的消息,因为一旦错过消息,急性子的客户就会打电话过来——对楚格来说,接电话是比回信息更让人想死的事情。
那段日子,她只恨自己身体底子太好,被这样压榨竟然还能支撑得住,简直是天选乙方。等到完工交差,她虚脱得犹如大病一场,关了手机在家里昏死一般足足睡了两天,除了中途
起来吃饭喝水上厕所,基本没下过床。这样的消耗、透支足以彻底摧毁一个人对工作和生活的所有热情与坚持,她至今无法清晰地回想起来自己究竟是怎样挨过来的。
到了年终,有同事知道她奖金丰厚,起哄叫她请吃饭,她老老实实请了。可吃饭时,他们说了些“真叫人羡慕”之类的酸话。楚格在人前一个劲儿装傻,不多言语,心里却恨恨地想:这也值得羡慕吗,几乎搭上了我半条命啊。
楚格将自己这段亲身经历当例子讲给晓茨听,本意是想劝她换个稍微轻松点儿的工作,哪怕就轻松一点点呢,不要总以为自己年轻,天崩地裂都撑得起,病痛不会找上门。
“我先前有个同事,熬夜熬得精神崩溃,第二天上班路上,就两级台阶摔了一跤,硬是把腿给摔骨折了。是真的哦!我可不是危言耸听。”
晓茨苦笑一声:“腿断了也得干活呀,又不是手断了……”
话还没讲完,隔壁突然传来吵架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交流。两人交换眼神,同时屏住了呼吸,带着一点儿窥探八卦的意味,使劲儿辨别那些模糊不清的争吵声。屋子里一时静得出奇,可她们竖着耳朵听了好半天也没听出缘由,末了只有女人的哭声飘散在空气中。
楚格撇撇嘴,见怪不怪的样子。
她住的公寓也经常出现这种情况,但吵架的主角通常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