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想开个玩笑,试图驱散这过于凝重和震惊的气氛,却发现自己连扯动嘴角的力气都所剩无几,声音飘忽得如同耳语:“如您所见……一个……会点……小手艺’的……普通地球人?”我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却无论如何也掩不住那份深入骨髓的脱力与疲惫。
他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一下肩背关节,脸上惊愕未退,取而代之的是浓重得化不开的好奇与审视:“这不是‘小手艺’,凌沐祈,这简直是神迹!是传说中神灵才拥有的赐福之力!”他语气激动,向前逼近一步,目光灼灼,如同在黑暗的矿洞中发现了举世无双的稀世珍宝,“我们永昼星最顶级的治愈师,也需要借助最尖端的生物修复舱、能量共振仪和稀有昂贵的活性药物,耗费数日乃至数周时间,才能勉强达到类似的组织再生效果。而你……”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你仅凭徒手,能量内蕴,不见任何外放光华,只用了几分钟……这太疯狂了,太不可思议了。”
我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目光太过锐利和专注,仿佛带着穿透力,要一层层剥开我的皮囊,直抵我灵魂深处隐藏的所有秘密。
我有些狼狈地别开脸,避开他那过于直接、几乎令人无所遁形的注视,将话题引向现实:“陛下还是先想想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吧。您的伤只是表面愈合,内里的经络、肌肉纤维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自我修复和适应,短期内不宜进行剧烈运动,否则可能会留下隐患。”
经我提醒,他才仿佛从极度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困境。
他走到那扇被撞得变形、门锁处明显卡死的厚重木门前,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用力推了推,门扉依旧纹丝不动,如同与墙体浇铸在一起的叹息巨石,沉闷而绝望。
“看来,只能等怀恩他们慢慢的找到这里来救我们了。”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放弃了尝试,背对着我开始整理身上那件破烂不堪、沾满大片暗红血污的衣衫。
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我似乎瞥见他耳根处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大约是回想起刚才疗伤时,两人之间不可避免的肌肤相接、气息相闻所带来的尴尬与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室内顿时陷入一种微妙的、混合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非常规事件的震惊、以及些许暧昧难言的寂静。
我们俩,一个衣衫不整却伤势神奇愈合的一国之君,一个力竭气虚、身怀惊天异能的异星侍卫,被困在这间狭小、昏暗且充满血腥气的废弃宫室里,气氛怪异而凝滞。
“咳,”他清了清嗓子,似乎觉得这沉默过于沉重,试图打破这令人心绪不宁的氛围,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质感,但仔细听,却能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那个……多谢。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不客气,”我抱着膝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感觉流失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恢复,声音依旧有些轻飘无力,“就当是……还了你刚才毫不犹豫替我挡下那一剑的恩情了。我们这算是……两清了。”
我刻意让语气显得平淡,不想欠他太多,尤其是这种牵扯到我自身最大隐秘、无法向外人解释的能力所带来的人情。
他转过身,神情变得认真起来,目光深邃地看向我:“不过,抛开刚才的事不谈,你之前在星辉会议厅里的举动,也真是……太胆大妄为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合适的词句,“穆森国王倚老卖老,对女帝陛下不敬已久,在七国中积威甚重,势力盘根错节。通常情况下,即便是其他国家君主,若非必要,也多选择明哲保身,不会轻易与他正面冲突。”他走到那扇唯一能透进些光线的窄窗边,看着外面依旧因打斗而微微晃动的树影,语气平静地陈述,“你敢当着六国国王的面,如此直接、毫不留情地当面驳斥他,言辞犀利,寸步不让,这份勇气……确实令人侧目。”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但也,非常鲁莽。你可知这样做,会给你自己惹来多大的麻烦?穆森国王……并非心胸宽广之人。”
“我只是……看不惯他那样毫无确凿证据,仅凭一面之词就肆意污蔑人。”我低声嘟囔道,心里却很清楚他说的是事实,背后泛起一丝凉意。
“污蔑?”他精准地捕捉到了我话语中的这个关键词,敏锐地回头,目光如电射来,“你似乎……很确定女帝陛下当年是被冤枉的?难道你知道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他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我心头猛地一跳,暗叫不好,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失言了。
关于《高维空间》里记载的、与我笔下《异度之刃》离奇重合的某些隐秘——其实在我的小说设定里,女帝在35年那场战役中也并非单纯怯战,而是被一股神秘的、来自更高维度的黑暗势力化身恐怖怪兽威胁,若她敢踏出宫门参战,就将她年少时一段不堪回首、关乎皇室颜面与个人终极尊严的隐私公之于众。
而女帝凌淑澜,恰恰是将面子和皇室尊严视作比生命更重的人,为了维护那完美无瑕的形象和凌国皇室的稳定,她最终选择了隐忍不出,独自承受了所有的指责与骂名——这残酷的真相,此刻绝不能透露半分。
那不仅关乎女帝个人的清誉与隐私,更可能牵扯到两个时空之间、我所不知晓的深刻关联,甚至与我自身的穿越之谜紧密相连。
“只是一种……直觉吧。”我含糊其辞,迅速垂下眼睑,借助整理衣角的动作来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波澜,“女帝陛下……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那么懦弱无能的人。
她的眼神里有光,有属于王者的骄傲和一种……不容折辱的坚韧。”这后半句,倒并非违心之言。
朱世倾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带有重量,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人心深处。
但他最终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话锋一转,说道:“关于那些黑衣人,你之前的判断是对的,他们大概率是冲我来的。是我连累你了,让你无辜卷入这场针对我的刺杀,平白承受这样的惊吓和风险。”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清晰的、诚恳的歉意。
“知道就好。”我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心里那点因为他奋不顾身挡剑而升起的小小感动与异样,又被这“连累”二字给压下去些许,嘴上便不肯饶人,“所以尊敬的国王陛下,您以后出门,还是多带点真正靠谱的、警惕性高的保镖吧,别老是……”
我本想下意识地怼他“别老是那样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才导致我分心遇险”,话到了嘴边,猛然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的暧昧与指责意味太过明显,硬生生刹住,咽了回去,脸颊却不争气地有些发烫。
就在这时,门外远处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怀恩那熟悉而充满焦急的呼喊声,由远及近:“陛下!陛下!您在里面吗?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在这里!我们没事!”朱世倾立刻扬声道,声音瞬间恢复了身为国王的沉稳与威严,仿佛刚才那个流露出震惊、歉意和些许无措的人只是幻影。
很快,门外响起了金属工具撬动门锁以及沉重撞击门板的声响。
几分钟后,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断裂声,那扇顽抗已久的门终于被侍卫们强行破开。
怀恩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神情紧张的侍卫冲了进来,当他看到朱世倾虽然衣衫破烂、满身血污,但行动自如、精神尚可,尤其是背后那道原本应该狰狞可怖的伤口,此刻竟然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粉色痕迹时,所有人都在大大松了口气的同时,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惊疑与茫然,目光在我和朱世倾之间偷偷逡巡。
“陛下!属下护卫不力,致使陛下陷入险境,身受重伤……呃?”怀恩单膝跪地,语气沉痛地请罪,话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伤口的异常,一时语塞,脸上满是困惑。
“起来吧,此事事发突然,对方有备而来,不全是你的过错。朕……已无大碍。”朱世倾抬手示意他起身,一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清冷矜贵、不容侵犯的君王模样,尽管破损的衣物让他略显狼狈,却丝毫未损其天生威仪,“刺客呢?可擒获活口?”
“回陛下,对方身手极为了得,且配合默契,被我们击伤后,仍有三人负伤逃脱。我们拼死擒住其中一人,但……此人极其悍勇,甫被制服,便已咬破预先藏在口中的毒囊,瞬间气绝身亡,未能留下活口。”怀恩懊恼地回答,拳头紧紧握起,指节泛白。
朱世倾眼神骤然一冷,如覆上一层北极寒霜,声音里透出杀意:“查!动用一切力量,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查出幕后主使!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本王的命!”
“是!属下遵命!定当全力以赴,揪出元凶!”怀恩凛然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