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过耳,知柔脸色变了几遭,忆及昨夜盯着她的数双眼睛……原是如此。再开口辩述,难免显得牵强,她动了动嘴角,没有出声。
魏元瞻整好衣衫出来,与大夫谢过,留下长淮同医馆会账,唤了声知柔,便阔步踱出去。
“你这一张嘴,也有碰壁的时候。”他目视她低笑。
廑阳的习俗,知柔自认有些涉猎,几曾想,穿着颜色上也有禁忌。好奇缘故,又恐询人冒昧,只好先回一趟住所,将青衣换下。
她朝马车拔步,微侧过头:“你可要回去休息?凌府我一个人去得。”
“在你看来,我有这么娇贵?”
若非知柔哄骗,他一开始就不会踏足医馆。既已追到廑阳,怎舍得虚掷与她相对的光阴?
知柔轻轻哼了声:“你总不把伤病当回事。从前便是因为一道外伤,你突然发热,把师父吓得不轻,守了你一夜没合眼。”
“那都多久之前了……”魏元瞻又道,“吓坏的不是你吗?”
他微微一笑,眼里闪着些得意的光芒。
知柔装糊涂,走到马车背人的那面,将他手指一牵:“上去。”
回来宅中,楚岚见到知柔,形同见了菩萨:“四姑娘,你可算回了!”
没去看后边跟着的魏世子,她一把兜搭住知柔的胳膊,嗓门又抑了抑,“先儿有人来,生得凶神恶煞的,也不晓得是谁,留下了一张帖子,叫交与您。”
说话儿把帖子转到知柔手中。
她抽开一看,清秀的眉棱略微拧起,自问道,是苏都么?她昨日适才入城,今日便有人寻到她下榻之处,他的耳报神竟真插到了廑阳。
知柔叫魏元瞻先坐:“我去换件衣裳,你等等我。”
裴澄已走上来请魏世子移步,魏元瞻望向知柔,等她的背影消失在洞门后,才跟他去了厅上。
这边,楚岚还在说着话:“四姑娘,咱这一趟到廑阳究竟图什么?你白日也在外头,不让我们跟着,若真有什么好歹,小人们不必回京,长久留在此地罢了。”
他们是宋从昭养在府里的,大多幼年失怙失恃,长久受宋家恩养,唯宋氏马首是瞻。难得派下来护卫四姑娘,倘这都办不好,岂有脸面回去?
“我……”知柔喉口一滞,思索着,竟妥协了,“我的确在寻人。不过他快我一步,已经找上来了。”
“是那请帖的主人?”楚岚脚步一停,“他既寻到此处,姑娘可有危险?”
知柔不愿多说,只把同样的话再拎出来:“他不会害我。”
一片日辉落在凡尘里,返照得四姑娘面目如金。
一路及此,四姑娘的脾性实在和善,时不时爱说些俏皮话,毫无贵女架子;可人儿却是块金色的顽石——光彩夺目,怎么都敲不开。
楚岚撇了撇嘴:“四姑娘可是信不过小人?”
知柔眼梢一划,也把步子收住了。
定睛望她一会儿,没奈何地笑道:“楚岚姐姐,只要天不曾塌下来,我就不会有事,咱们都能如期回到京师。你就行行好,别问我了吧。”
“你不是想习我的刀法吗?待我回来教你。”见不奏效,知柔复添了一句。
果然楚岚的眸子像映了雪,亮荧荧的:“四姑娘此话当真?”
知柔说:“绝不食言。”
待换了身月白色的衣裳,楚岚已经被她打发走,乐滋滋地跳进庖厨,只候四姑娘事了归家,尝她亲手所炊,以作束脩。
知柔走到厅上时,四下悄寂,除了魏元瞻,只影也无。
许是等得久了,他手把侧颊拄着,睫羽低覆,看上去十分疏懒,旁边一盏半尽的茶。
知柔只是望着,仍有些不信,他居然为她跑了这么远,好似当初她随怀仙离京,他策马相送,一直跟到了云川。
有些人,怎么不会变呢?
她迈过去,魏元瞻听见动静撤下手,看到她,起身迎来:“此时便往凌府?你饿不饿,不如先跟我去吃点东西?”
知柔摇头,复看他一眼:“你想吃吗?”
魏元瞻笑了一笑:“我自然随你。”
知柔思忖一阵,道:“方才有人递了一张请帖,邀我去黍稷楼相见。虽未落款,但我猜应是苏都。今日,我应该不去凌府了。你不如留在此,或先回去,我见过他便来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