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周氏笑容满面与相熟之人打着招呼,言辞热络,八面玲珑。
她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全场,在与林氏和玖鸢对上时,微微停顿了一瞬,笑容依旧完美无瑕,眼底却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锐光。
“苏夫人,许久不见,您气色是越发好了。”
秦周氏笑着向林氏走来,目光随即落在玖鸢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这位便是苏大少爷新娶的夫人吧?果然是国色天香,我见犹怜。早就听闻沈小姐出身北地名门,英气勃勃,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尽不实,这通身气派,倒比我们江南水乡的女儿家还要婉约几分。”
秦周氏这话,明着是夸赞,暗里却蕴着机锋。
既点明玖鸢北地出身,暗示其与江南格格不入,又用英气勃勃与婉约对比,隐隐有质疑其身份真实性,或是暗讽其表里不一之意。
林氏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正要开口,玖鸢却已上前半步,对着秦周氏盈盈一拜,声音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
“秦夫人谬赞了,玖鸢年幼识浅,当不得国色二字。北地风光壮阔,江南景致婉约,各有其妙,玖鸢有幸得嫁江南,正该好生学习江南女儿的温婉贤淑,方不负祖母、母亲平日教导。”
玖鸢这番话,既谦逊地回应了夸赞,又将话题引向了学习江南礼仪,巧妙地化解了对方关于出身的暗讽,更抬出了苏家老太太和林氏,显得既懂事又守礼。
秦周氏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容更深:
“苏大奶奶真是会说话,烟儿,快来见过苏大奶奶。”她侧身将身后的秦昭烟让了出来。
秦昭烟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走上前,对着玖鸢随意地福了福,声音带着几分娇蛮:
“苏大奶奶安好。”
秦昭烟目光在玖鸢脸上身上转了一圈,尤其是在那支点翠凤钗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嫉妒,随即扬起下巴,带着几分挑衅语气道:
“早就听说苏大奶奶手段了得,不仅理家是一把好手,连经商之道也颇为精通,云锦阁近日可是风头无两呢。不知大奶奶师从哪位高人?也让我们学习学习。”
秦家大小姐这话更是夹枪带棒,直指玖鸢插手外务,有违妇德,更暗讽她背后有人指点,或是用了什么不上台面的手段。
堂内众人目光再次聚焦在玖鸢身上,带着各种意味。林氏脸色微沉,严嬷嬷眉头也几不可察地皱起。
玖鸢却依旧神色平静,唇边甚至还噙着一抹清淡笑意,仿佛听不出对方话中机锋。
“秦大小姐说笑了,妾身不过是遵从祖母、母亲吩咐,学着打理些家务,偶有些不解之处,向母亲和夫君请教罢了。云锦阁之事,乃是二弟苏虞经营有方,管事伙计们用心做事的结果,妾身岂敢居功?至于师从,严嬷嬷近日正在教导妾身礼仪规矩,若秦大小姐有兴趣,不妨也请一位嬷嬷指点一二。”
玖鸢四两拨千斤,将功劳推给苏虞和下人,点明自己是遵从长辈之命学习,更反将一军,暗示秦昭烟或许需要学习礼仪。
言辞温和,却寸步不让。
秦昭烟被噎了一下,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秦周氏一个眼神制止。
秦周氏哈哈一笑,打了圆场:
“年轻人之间说笑罢了,苏大奶奶莫要介意,烟儿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秦周氏说着,亲热地拉起玖鸢手,仿佛方才的机锋从未发生,“今日这赏春宴,菜肴点心皆是织造夫人精心准备,戏班子也是江南最好的,大奶奶定要好好玩玩。”
又寒暄了几句,秦周氏便带着兀自气鼓鼓的秦昭烟转向他处。
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交锋,暂告段落。
玖鸢微微垂眸,掩去眼底一丝冷意。
秦家母女,果然来者不善,今日这赏春宴,恐怕不会太平静。
她抬眼,目光掠过堂内谈笑风生的众人,掠过窗外潋滟湖光山色,最后落在戏台上水袖翩跹的伶人身上。
这璇玑堂,看似风光旖旎,实则步步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