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春宴的气氛,因着秦家母女与玖鸢不动声色交锋,似乎凝滞了片刻,随即又被更热烈的谈笑与丝竹声冲散。
众人依旧赏花、品茗、听戏,只是目光流转间,对苏家少夫人这个人,不只是好奇,更多则是想着这个北地来的女子,能进入这种上流商户交际圈子,凭什么。
玖鸢仿若未觉,跟着林氏在几位相熟夫人间周旋,言行举止依旧得体从容。
严嬷嬷侍立在玖鸢身后半步之遥,面上不动声色,只在无人注意时,会向玖鸢投去一个几不可察带着赞许的眼神。
戏台上正唱着一出热闹的“百鸟朝贺”,锣鼓铿锵,水袖翻飞。
秦周氏与几位身份相当的夫人,坐在离戏台最近暖阁里,言笑晏晏,似乎全然忘记了方才的不快。
秦昭烟则与几位年纪相仿的官家小姐凑在一处,对着台上伶人指指点点,偶尔发出清脆笑声,只是顾盼眼神之间,不时带着一丝不甘与怨怼,瞟向玖鸢所在方向。
宴至中途,织造夫人笑着提议,请诸位女眷移步至水榭旁的敞轩,那里备下了笔墨纸砚,可即兴赋诗作画,或是投壶弈棋,以为雅趣。
众人自是纷纷附和。
玖鸢随着人流步入敞轩,只见轩内布置清雅,四周悬挂着前朝名家字画,长案上宣纸铺陈,徽墨端砚俱全,另一侧则设着投壶、棋枰等物。
已有几位才情敏捷的夫人小姐提笔挥毫,或描摹园中春色,或书写诗词佳句。
玖鸢于诗词书画上并非专长,只略通皮毛,便安静地立于一隅,欣赏着众人的作品。
林氏被几位夫人拉着品评画作,严嬷嬷则低声在玖鸢耳边,为玖鸢介绍着几位正在作画小姐的家世背景与才名。
就在这时,秦昭烟端着一杯果酿,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两位衣着华贵,眼神略带几分谄媚的少女。
“苏大奶奶怎么独自在此,可是不擅此道?”
秦昭烟语气娇憨,仿佛只是无心之问,眼底却藏着一丝挑衅,“听闻北地女儿多善骑射,想来对这文人雅事,是有些隔阂了。”
秦昭烟身旁一位穿桃红衣裙的小姐掩口笑道:
“烟姐姐说的是呢,投壶倒是与骑射有些相通,不若请苏大奶奶一试?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另一位着鹅黄衣裙的也附和道:“正是,久闻沈家枪法卓绝,想必苏大奶奶手上准头也是极好的。”
三人一唱一和,看似热情相邀,实则又将玖鸢的北地出身拎了出来,言语间隐含着轻视与排挤。
若玖鸢拒绝,便是坐实了不擅雅事,与江南格格不入之名,若她应下却输了,更是徒增笑柄。
周围几位正在作画赏画的夫人小姐也停下动作,目光若有若无扫向这边,带着看热闹的兴致。
林氏在远处与人说话,并未留意到此间情形。
严嬷嬷眉头微蹙,正欲上前代为周旋,玖鸢却轻轻抬手,止住了她。
玖鸢转过身,面向秦昭烟三人,唇边依旧噙着那抹清淡温婉笑意,目光平静无波:
“秦大小姐与两位妹妹盛情,玖鸢却之不恭。只是这投壶之戏,讲究心静气凝,倒与骑射的迅疾刚猛颇有不同。玖鸢愚钝,只能勉力一试,若有贻笑大方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玖鸢既未否认北地出身,也未显怯懦,坦然应下,言语间又将投壶与心境修养联系起来,显得不卑不亢。
秦昭烟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笑道:
“苏大奶奶过谦了,请!”她侧身让开,指向不远处那尊造型古朴的铜制投壶。
壶口细颈,壶身绘着瑞兽图案,壶内已插着几支方才别家小姐投掷未中的箭矢。
早有婢女将一束新的尾羽鲜艳箭矢奉到玖鸢面前。
玖鸢接过箭矢,指尖感受着箭杆冰凉触感。
玖鸢确实不曾精研此道,母亲虽教过她骑射,但更多是为了强身健体与自保,与这等闺阁游戏大相径庭。然而,她心性沉稳,观察力敏锐,方才已暗中留意过几人投壶的手法与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