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都很好。”
“可你每做一件‘好事’,心里是不是都在小声补一句——‘你看,我不是当年那个在走廊上什么都没说的人了’。”
话说到这儿,病房又静了一瞬。
沈向榆没有马上反驳。
他盯着床单的褶皱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有时候会想。”
“我到底是真的想帮人,还是只是在给高二那个版本的自己补作业。”
“很难分清。”
他笑了一下,笑意淡得几乎看不出来:“所以你说我把自己关在‘好人’这个壳里,我承认。”
“只是当时,我真不知道还能怎么活。”
许长昭“嗯”了一声:“我知道。”
“你那个‘好人’,有一半是真的,有一半是在往脸上刷油漆。”
“跟我当年的‘爱命运’差不多。”
沈向榆看向他:“你还提这个?”
“为什么不提?”许长昭说,“这是我的招牌。”
他往后靠了靠,仰头顶了一下床头板:“高二那会儿,我跟你讲‘人得学会爱命运’,讲‘不想讨厌自己每一个选择’。”
“那会儿我真觉得自己挺帅的。”
“你那时候看起来也挺烦我的。”他笑,“皱眉皱得很诚实。”
“后来生病以后,我把这四个字又翻出来用了一遍。”
“刚开始化疗的时候,我也在床上骂天骂地,骂完了就躺着发呆。”
“骂到后面,有天晚上我忽然想到一个画面。”
“什么画面?”
“如果有一天,我真死在这儿了。”他顿一下,“假设还有一个‘以后’的我可以回头看现在。”
“我最怕看到的,是一个只会躺在床上骂命、骂别人,遇到什么就说‘不是我选的’,一辈子都在指东指西的人。”
“那画面太丑了。”
说到这里,他垂眸笑了一下:“太像懦夫。”
“所以你就继续用那句话给自己打气。”沈向榆说。
“差不多。”许长昭说,“不是因为我有多爱命运。”
“我也不喜欢现在这条线——疼、恶心、难看,哪一样好喜欢。”
“我只是很清楚,如果我把所有东西都甩出去,统统丢给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去背。”
“以后我回头看,会更讨厌自己。”
“那样的我,比得病本身还让我难受。”
他说得不快,一句一句,好像每个字都在确认。
沈向榆听着,喉咙有点发紧:“那你以前也恨过我吧。”
“当然。”许长昭毫不犹豫,“我记仇很久。”
“高二那会儿,”他偏过头,“我恨你聪明得要命,在那件事上却一点都不多想一步。”
“我走了,你连追出来问一句‘为什么’都没有。”
“后来我生病的时候,也恨过你。”
“你说你把我埋在记忆里——我听见这句话的时候,那一瞬间心情特别复杂。”
“有一点骄傲,有一点难过,还有特别多的‘你这人怎么这么会找地方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