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向榆被问住了。
如果诚实回答,大概会是——并没有。
很多夜里,他还是会因为某个表情、某句话,或者那场雨里的背影,突然对那时候的自己生出深深的厌恶。
厌恶他没有问清楚,厌恶他用“葬礼”这种方式逃走。
他张了张嘴,最后只说:“……有一点。”
“那挺好。”许长昭点头,“说明我那套理论还是有点用的。”
“理论?”
“对,我的人生指导小册子。”他打趣,“等哪天我活着出院,我就把它写成书。”
“书名都想好了。”
“什么?”
“《如何在命运面前不要太丢脸》。”他认真地说。
沈向榆没忍住,笑出声。
笑完又有点酸。
“你……”他压低声音,“身体现在怎么样?”
“就你看到的这样。”许长昭说,“坏的地方医生都跟我说过了,好地方他们也很努力在找。”
“每天抽血、做检查、被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听到这句话的次数比高中被老师点名还多。”
“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沈向榆问。
“有啊。”他毫不犹豫,“无聊得要命。”
“疼、恶心那些都习惯了,反正止痛药和止吐药一上,能缓一阵。”
“最难受的是——你不得不想很多以前不会想的问题。”
“比如?”
“比如我以前觉得考试很重要,现在觉得考试一点都不重要。”许长昭说,“以前觉得被处分是世界末日,现在……发现世界末日可能是别的东西。”
他笑了一下,没往深处说。
“再比如,以前我总讲什么命运啊、选择啊,嘴巴特别硬。”他看着他,“现在发现其实也没那么硬。”
“人一躺床上,插着管子,还跟命运大吵大闹,挺丢人的。”
“你还在乎丢不丢脸?”沈向榆忍不住问。
“当然在乎。”许长昭理直气壮,“我这一生可能也就剩下脸可以在乎一下。”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笑了。
笑声不大,却把病房里那股隐隐的紧绷扯开了一点。
——
门外有脚步声。
学姐探头进来,小声问:“打扰一下,我们差不多要走了。沈向榆,你要一起吗?”
“来了。”沈向榆回头。
“我就不留你们了。”许长昭朝门口摆摆手,“要不然等会儿护士以为我在拐骗志愿者。”
“那我们下次再来看你。”学姐说。
“行。”他笑,“记得带点好笑的段子来,我这儿库存快用完了。”
学姐答应了一声,把门带上。
病房里又只剩他们两个。
空气里浮着一层淡淡的药水味和橘子皮味——不知道哪位病人的家属剥了橘子,味道顺着空调飘进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在这儿?”许长昭突然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