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拍摄借火1陈槐安（第2页）

他喝醉了酒——他到底有没有喝酒，混沌。

“说不定他会说是他又卖了，你懂的”

对方的语气带着点嘲弄，无可奈何的，像带着钩子，那点沙哑划拉着他的心，牵动着。

他压下了兴奋，实际上他早已按捺不住了，将根烟哆哆嗦嗦地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夹住，从齿缝间漏出台词：“借个火，马恪，我没带火机。”

对方的眼神飘来，逐渐凝住，久久的打量——他看透他了，对方早已知道！

在那眼光之下，他像被猛禽锁定的猎物，他无处可逃，只等待着对方落下利爪——那烟头猛地凑近了他的，胸口前的布料也被揪住了，紧紧的绷着，对方的气息带着强大的威压朝着他迎面扑来，两只烟头接触间，他的被点燃了，呼吸在这一刻纠葛，他们的眼神交接、缠绕，那霞光之下映照着的虹膜，像要把他吸进去了，可这一切都如此真实的提醒着他，他感到快要不能呼吸了，胸口被勒的如此之疼，却舒爽，直到对方卸开了他，抬起手指夹起烟头，带出了那在齿间已含了过长时间的香烟，烟嘴都被唾液浸软了，在唇间扯出一道长长的线，很快拉断了。

“呼……”白色烟雾自那嘴唇中扑了出来，带出台词，挑衅的，“怎样？”

而他已经失语了。

“卡——很好！很好！！”

“再来一条！！！”

后来他们拍了十几条，用尽了、榨干了这夕阳的魔法时刻，中景、全景、特写全都拍了，陈槐安一次又一次地任由情绪沸腾，迅速抽离，又沸腾，又抽离……最后一条拍完的时候，夕阳已沉没了下去，雾霾般的蓝渐渐笼罩了小镇。他茫然着，看着蒋导狂热地一遍一遍地盯着回放，美术组摄影组道具组来来回回忙碌的身影，路顷被烟呛的接连不断地咳嗽，助理方俊为他擦拭了额头上的汗。

冷。

风阵阵地吹过他们单薄的衣衫，凉意从每一个毛孔漫了上来。他搓了搓手臂，看着天空彻底黑沉，古榕树的阴影笼罩下来，胃里的饥饿感也翻了上来。

他瞥了眼方俊戴着的手表，晚上六点半，魔法时刻，结束了。

---

这场拍摄结束后，陈槐安又回到了化妆间，特效化妆师早已为他准备好了特效组件。他喝了点燕麦奶昔，这次是香蕉味的，很快开始了特效怪物化妆。

假体一点一点粘在他的身上脸上了，直至变得厚重，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隔了一层，唯有身体抗议着不适，他按捺着，也只能坐着等待晾干，等待在期间拉长了，方俊担忧的跟他说着一些话，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直到凳子将他的身体硌到几乎麻木，才终于得到了解放。

开场第三幕怪物流泪是内景，场景是搭设的聂安房间。

“聂安，你就定在这个位置，我要的是仍然属于人类眼睛中流露的人性挣扎，虽然你的身体变成怪物了，可是你的灵魂在嘶吼在抗争，我要看到眼泪，听明白了吗？”

蒋导叼着根烟，没点，只是干叼着。

“嗯”他庞大的怪物身体坐在窄小的床上，酝酿着情绪。

聂安的房间造景不大，是一处二层小楼改造的。周围光秃秃的灰墙，一个破旧黄色油漆刷的木制衣柜，一张摆满了物件的同色书桌，上面有一展小小的台灯正亮着。还有个黑色的大书柜，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中间才是一张老旧的一米二宽的窄席梦思，床垫都看不出本色了，发黄，铺着蓝色的床单。那房里靠门的角落堆放着一些长短不齐的铁棍，是聂安的爹搁在他房里放着的。

——也是马恪最后用来打死他的棍子。

陈槐安凝视那棍子上的铁锈，感到一阵瑟缩，他代入的想着，聂安那时候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摸到了自己的身上脸上毛茸茸的触感，从塑料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融为一体的怪物面目，他吓得丢了镜子，可是那一幕留在他心里了，他该有多么害怕、多么痛苦，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该怎么办，他的人生，他的未来，他的书籍，他的梦想……他渴望离开小镇的，但是现在一切都破灭了。

陈槐安深深呼吸着，酝酿那股涌上心头的苦楚。

“A！”

他抬起了毛茸茸的沉重的怪物爪子，捂上了自己的面颊，“啊……啊……呜呜……”

他挪开了手，用人类的眼睛打量自己那已经属于怪物的手掌，“啊，啊——”

他害怕的大叫，嘶吼，眼泪滚落了下来，融进那怪物的毛发里。

蒋导没有喊停，他于是仰起了脸，对着空中嘶吼，释放他的伤心欲绝。

后来一共拍了十三条，在蒋导与王副导不断的“再来！”“蒋导，我觉得可以这样！”“灯光！摄像！我需要照出他眼泪的真实”“角度！角度！”“妈的！给我哭，狠狠地哭，给我嘶吼！”“情绪再放点！！”

在陈槐安那个耗尽了自己的临界点，终于得到了王副导宽慰的一声“槐安，可以了”。

他几乎要瘫倒了，却被笨重的怪物装束裹挟着，仍然坐立在那里。

“哥！”方俊冲了上来，在特效妆师的允许下拿纸巾润着温水擦拭了他的眼角。

他抬起头来，总算抓住了一点自己的感官。

“……嗯。”

耳边听到蒋导还在对着卫星电话叫嚷，王副导走来走去地指挥着现场，他们的脚底下已是一地的烟头，“三个镜头传你了，剪辑，今天必须给我剪出来一版90秒的片头！我要看到的不是惊悚，是抓人的，是质感，是一开场就能让人知道这片儿的深度、复杂、交错着，让人他妈的想立刻看下去！”

陈槐安站起身来，缓慢挪动自己的身躯，聂安房间窗格里透出来的黑色夜空提示着夜色已深，可他还需要去卸妆。

疯子，他冷峻的想着，都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