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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零二章 他不是一个人（第1页）

天阴沉沉的，解元第内同样愁云惨淡。

厅堂的大圆桌上，已摆满了色香俱全的菜肴，可一家子人围着桌子，竟无一人动筷。

老太太奇怪问道：“怎么都不吃呀？等秋哥儿两口子吗？去叫叫，咋还不出来？”

。。。

车队入京那夜，风雪骤起。城门已闭，但士子们不肯散去，手持火把立于雪中，将整条朱雀街照得通明如昼。有人高声诵读《川南血录》中的段落：“阿木死时二十三岁，鼓声未绝，头颅已悬于城楼。”声音在寒夜里颤抖而坚定，像一把钝刀割开沉默的冻土。

苏满掀开车帘，望着那一张张冻得发紫却目光灼热的脸，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他强压下去，只低声对身旁的钱宁道：“把车速慢些。”

“大人，您脸色不好。”甘薇递来一方温热的手巾，“连日奔波，又逢风寒，该歇一歇了。”

“不能歇。”他摇头，“今夜若不进城，明日便可能被拦在宫外。刘瑾一日尚在，我便一日不得安眠。”

话音未落，前方忽有马蹄疾驰而来。一骑黑衣使者破雪而至，手持黄帛诏令，在火光下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巡按御史苏满，忠勤可嘉，查案有功，特召即刻入宫觐见，不得延误！”

众士子哗然。这等深夜召见，前所未有。有人低语：“怕是鸿门宴。”也有人握紧拳头：“若敢加害，我等愿以身殉之！”

苏满却神色平静，整衣下舆，向人群深深一揖：“诸君厚意，苏某铭感五内。今日进宫，非为私荣，实为公义。若明日不见我出，你们只需记住三件事??守住《赤水录》，护住明德书院，传下赤水精神。真相不死，则吾不亡。”

说罢，翻身上马，随使者直奔皇城。

紫禁城内，乾清宫灯火未熄。殿前积雪已被扫净，露出青砖上斑驳的旧痕，像是多年未曾洗净的血迹。苏满踏阶而上，靴底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仿佛踩碎了某种长久压抑的寂静。

殿门开启，内侍引他入内。龙椅之上，皇帝独坐，身披玄色常服，面容清瘦，眼下乌青，显然多日未眠。案前堆满奏章，最上方正是那本《川南冤狱疏》，边角已被反复摩挲得发毛。

“你来了。”天子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失威严。

“臣苏满，叩见陛下。”他跪地行礼，额头触地。

“平身。”皇帝抬手，“朕看了你的奏章，三遍。每看一遍，心就冷一分。你说天下有难，朕以为是灾荒；你说官吏腐败，朕以为是个例；可你告诉朕，整个川南，竟无一处干净之地？千户抢矿杀人，知府受贿封口，兵部倒卖毒药，连派去查案的御史都被害死……这是朕的江山？还是贼窝？”

苏满垂首：“陛下圣明，是非自在心中。臣不敢夸大其词，所言句句有据，证物俱在，人证亦可随时提审。”

“那为何此前无人上报？”皇帝猛然拍案，“难道满朝文武，只有你一人看得见？听得见？敢说话？”

殿内烛火一颤。

苏满缓缓抬头，直视天子双眼：“因为说真话的人，都死了，或被逼闭嘴。剩下的，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明哲保身。臣之所以敢言，并非胆大，而是身后站着十万双眼睛??那些被夺走田产的农夫，被掳走女儿的母亲，被活埋的夷人少年……他们日夜在我梦中呼喊。我不说，谁说？我不做，谁做？”

皇帝怔住，良久未语。

窗外风雪愈烈，吹得檐铃叮当乱响。

半晌，他轻叹一声：“你可知刘瑾已在朕面前哭诉三次，说你结党营私，煽动民变，图谋不轨？他还说，若再纵容你这般‘狂生’，社稷必危。”

“臣愿受任何审查。”苏满坦然道，“请陛下命三司会审，调阅《赤水录》原件，传唤川南百姓作证。若有一字虚妄，臣甘愿诛九族。”

“你就不怕朕信他？”皇帝眯眼。

“怕。”苏满点头，“但更怕陛下被蒙蔽一生。臣冒死进言，不是要争权夺利，而是要唤醒天听。若连天子耳中皆是谎言，则万民无路可走。”

殿内死寂。

良久，皇帝起身离座，走到苏满面前，亲手扶他站起：“你祖父苏文恪，曾为先帝讲学，一生清正，临终前还在批注《孟子》。他说过一句话：‘读书人不当顺风吠影，而应逆流守堤。’朕记得。今日见你，方知此言何意。”

他转身取下墙上一柄玉如意，亲手交予苏满：“此物乃先帝遗赐，象征‘直言无讳’。从今日起，你持此如意，可直入宫禁，面陈机务，百官不得阻拦。”

苏满双手接过，重重点头。

“不过……”皇帝语气陡转，“刘瑾虽恶，根深蒂固，不可骤除。朕需时间布局，你也需保全自身。明日早朝，朕会宣布擢升你为翰林院侍读学士，兼掌都察院刑科给事中，明升暗降，实则为你遮掩锋芒。你可愿配合？”

“臣遵旨。”苏满躬身，“只要能继续追查此案，哪怕贬为庶民，亦无所惧。”

“好。”皇帝颔首，“另有一事??赵文渊密报，刘瑾已在宫外布置死士三百，欲于你归途截杀。朕已命锦衣卫暗中护送，但你仍须小心。此人阴狠毒辣，无所不用其极。”

“谢陛下隆恩。”苏满再拜，“臣还有一请。”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