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李玄对南宫月满怀厌恶,也不得不承认,这字这文,绝非寻常武夫所能及。
他猛地想起,眼前这人,当年是陛下在国子监的伴读,是真正在圣贤书堆里浸染过、被大儒教导过的。
一股混合着嫉妒与轻蔑的酸意涌上心头。
哼,不过是沾了陛下潜邸时的光,得了国子监的便宜罢了!若非如此,一个被王爷随手买来的野小子,岂能有这般文采?
定是国子监的好处,与他南宫月何干!
他将这丝不快压下,将折子与宝匣仔细收好,冷硬地丢下一句:“陛下旨意,七日一次,北山脚下。规矩,你都清楚。”
南宫月面色无波,微微颔首:“成。有劳玄哥周全,规矩,我都省得。”
他语气平淡,仿佛卸去马蹄铁、身无长物本就是应有之事。
李玄却眯起眼,疑窦丛生。
他从不信南宫月会如此安分。上前一步,声音冷硬:“站着别动。”
说罢,竟亲自上手,毫不客气地在南宫月身上仔细搜查起来。
从肩颈到腰背,从手臂到腿侧,甚至靴筒都未放过。
南宫月今日只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靛青色劲装,布料单薄,的确藏不下任何东西。
李玄搜了一遍,一无所获,只得讪讪收手,脸色更沉,侧身让开通道,没好气道:“去牵马。”
南宫月依言步入马厩,很快牵着已卸去鞍鞯、仅套着简单笼头的乌啼走出来。
乌啼见到生人,不耐地打了个响鼻,蹄子轻轻刨地,虽没了铁掌,依旧显得神骏非凡。
就在南宫月即将与之错身而过的瞬间,李玄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的光芒,忽然从腰间掏出一副沉甸甸、泛着幽光的玄铁镣铐,“哐当”一声扔在南宫月脚前。
“戴上。”
李玄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扭曲的快意,
“陛下特意交代的,防着你……身手太好,万一跑丢了,兄弟们不好交代。”
空气骤然一凝。
南宫月的目光倏地扫向李玄,那眼神锐利如即将出鞘的流光剑,光寒刺骨,竟让李玄心头猛地一悸,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几乎以为自己的那点龌-龊心思已被彻底看穿,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南宫月确实怀疑。
陛下心思阴鸷多疑,行事酷烈,或许真会下此等羞辱之令;但也极可能是李玄假传圣旨,公报私仇。
他目光在李玄强作镇定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权衡利弊。
与李玄在此事上争执?
徒费口舌,甚至可能授人以柄,耽误乌啼期盼已久的奔跑。
罢了。
他眼底的锐光顷刻间收敛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弯下腰,沉默地拾起了那副冰冷的镣铐。
玄铁沉重,血滴子特制的镣铐环扣之间锁链极短,将双手的活动范围限制在方寸之间,姿态极其屈辱。
“咔哒”两声轻响,他自行扣上了镣铐,将那双曾挥斥方遒、斩将夺旗的手禁锢其中。
李玄见状,心下稍安,那点虚张声势的气焰又回来了,冷哼一声:“走吧。”
南宫月甚至没再看他一眼,只是用戴着镣铐的手轻轻拍了拍乌啼的脖颈,随即利落地翻身而上,即便双手被缚,他的动作依旧流畅稳定,腰腹核心力量惊人,稳稳落在光裸的马背上。
乌啼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欢愉的嘶鸣,驮着它被禁锢却脊背挺直的主人,迈开步子,朝着北山的方向小跑而去。
晨曦微露,在那身靛青劲装和玄铁镣铐的衬托下,马背上那道身影显得格外孤峭又隐忍。
李玄盯着那一人一马的背影,嘴角终于扯出一丝得逞的阴笑,挥手带着一群血滴子精锐,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