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各点了盏茶,言谈间很是好奇这样小小一间铺子,却有专门的制茶师傅和许多徒弟的样子,梅寒边冲泡了茶叶,边挑拣着些能说的与人说了。
陈夫子听得惊奇,又打量一遍铺子格局,叹了声:“这铺面可是夫郎主张打理的?怪是巧思。”
梅寒言说是夫夫二人共同打理的,自谦几句,更添人几分好感。
及至上了清茶,刘夫子品罢,更是赞不绝口:“这竹叶青香气清高持久,滋味鲜爽,回甘久久不散,其间嫩栗香全然激发了出来,不得了,夫郎茶艺实在不得了,实非一朝一夕可习得。”
饶是性温如梅寒,听得这般夸赞也十分受用。
制茶评茶他自比不得沉川,但单论茶艺,还是他更胜一筹的。
陈夫子也感叹:“且这方只是乙等的竹叶青,若是甲等,该是哪般神仙滋味了?贵店这制茶师傅,当真有功夫。”
夸到沉川,梅寒忍不住笑起来:“人常说以茶会友,几位都是好茶之人,今日我便自作主张以好茶会新友,请诸位一盏甲等竹叶青,想必我夫君回来亦十分欢喜。”
几位夫子忙言使不得,梅寒坚持,几人便道要给钱,又教梅寒坚决拒了。不好与一夫郎拉扯,几人只得惭愧地受了邀请。
梅寒拿出甲等竹叶青,几位夫子坐不住了,纷纷站到柜台边赏茶。
沉川制的竹叶青,堪称无人能望其项背。
其叶薄如宣纸、翠如嫩茅、直若松针;其毫突显似银针,其形俊美肖青竹;得名竹叶青,半点不为过,实在名实相符。
那竹叶青落入素白的瓷壶中,教滚烫的沸水一冲,立时舒展开来,肥壮清秀得如同树上的嫩芽一般,不消其他点缀,自成一幅传世画卷,描摹着雨后初霁的亭亭雾山。
应和着梅寒赏心悦目的动作,恰似缭缭仙雾化作了一清雅女子,从山中款款走来人间,衣袖翩翩,教人不自觉看迷了眼。
梅寒盖上盖子,几人方才回神,然仍能从彼此目中窥见自己的惊叹模样。
待端起一杯清茶,嗅到幽幽香气,品到醇醇滋味,内心的感受更是放大到无以复加。
一直没说话的一位夫子神情沉浸享受,问梅寒:“夫郎这处可有笔墨?”
梅寒懵了一瞬,陈夫子忙道:“宋夫子的诗正如这竹叶青,为人间珍品,轻易寻觅不得,还请夫郎快快找来笔墨!”
原是宋夫子诗兴大发,要作诗一首,梅寒才晓得几人原来是书院的夫子,连忙从柜台下拿了笔墨纸砚出来。
“铺里只有些粗纸滥墨,夫子不要嫌弃。”
刘、陈二人接过笔墨,立即替人铺在桌上。
宋夫子未发一言,提了拙笔、蘸了劣墨,不加思索,径直下笔,洋洋洒洒、挥毫泼墨。
梅寒并不精通诗文,但也看得出宋夫子笔力遒劲、字字珠玑,再看与之同行几人的反应,暗想对方应当是才高八斗之人。
不过须臾,宋夫子行云流水作完一首诗,堪堪停笔,四下就响起阵阵叹服声。
“好诗,好诗!宋夫子虽是几年未曾作诗,但笔力不减当年呐,实在令人佩服!”
“好诗好茶好友,今朝当真多出人生一大乐事!”
……
“宋夫子可要题款?”
听见隔壁赵老板激动的声音,梅寒才发现人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
另几位夫子也询问宋夫子的意思,宋夫子畅快笑了几声,直接收起笔墨,
“茶人不留名,诗者不落字,正是情相投、意相合,缘分之至!”
听他意思是不必题款,赵老板和几位夫子都极为遗憾,惋惜问梅寒制茶师傅的名讳。
梅寒再是迟钝,也从几人反应中看出,宋夫子恐怕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沉川就是制茶师傅一事。
他和沉川无意隐瞒,但宋夫子文人兴致已然至此,想想也不必说得清楚明白,权当全了宋夫子的诗情。
梅寒:“师傅无意留名,言说缘分到了自会相识。”
果然,听得梅寒这般说,宋夫子目中显露两分叹惋,但更多是对一个未曾谋面之人的惺惺相惜之感,以及遇见知己的喜悦。
殊不知他引以为知己的,并非独独一人。
沉川的茶契合他心意,梅寒的作为响应他文气,两相结合,才是他心里那个理想的知己。
梅寒言兴之所至,再请几人喝沉川做的其他茶,然几人已喝了顶好的竹叶青,怎么好意思再白喝其他的?自是万般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