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顾晟的手机屏幕上,那篇长文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爱的并非是那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他自己亲手搭建的神像。”
“……将对方的存在,矮化为验证自身想象的工具。”
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片无法言说的苍白。
季叔送来的那封信和那块散热片就放在手边,像两份迟到了二十年的判决书。
他以为自己在守护一个秘密,一个关于“谢臻暗恋我”的甜蜜宝藏。
为此,他建立了一整个数据库,用最顶级的AI去分析谢臻的每一个微表情,每一次购物记录,每一次社交动态,试图从中解读出“爱意”的信号。
可现在,谢臻用一篇冷静到残忍的文章告诉他: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盛大而滑稽的自我催眠。
你不是守护者,你是囚禁者。
良久,他颤抖着指尖,点下了那个心形的“赞”,然后在评论区,用尽全身力气,敲下了一行字。
“你说得对。我以前以为我在守护你,其实我在囚禁你。”
这条混在成千上万条评论里的留言,像一记无声的惊雷,炸在了谢臻的手机上。
谢臻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和ID,愣了半晌。
他设想过顾晟的无数种反应——暴怒、质问、冷处理,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一句近乎缴械投降的公开承认。
这个偏执狂……好像真的开始尝试理解“人话”了。
第二天傍晚,他接到了顾晟的电话,约他在江边见面。
谢臻抵达时,顾晟已经等在了那里。
没有保镖,没有助理,甚至连手腕上那块价值千万的百达翡丽都不见了。
他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深灰色风衣,站在江风里,像一座被抽离了所有装饰的雕塑。
他递过来一个素色的信封,不是什么昂贵的定制信纸,就是文具店里最普通的那种。
“这是我重写的信,”他的声音有些低,被风吹得有些散,“不用现在看。”
谢臻接了过来,信封很薄,但指尖的触感却粗糙而温热,能感觉到里面纸张上因笔迹用力而留下的凹痕。
他下意识地问:“为什么不让助理打印?”
顾晟低头,似乎是笑了下,那笑容脆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因为错一个字,就不是我想说的话了。”
远处跨江大桥的路灯次第亮起,光芒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像是熄灭了二十年的星火,正在挣扎着重新燃起。
那一刻,谢臻忽然觉得,这个曾经让他只想敬而远之的脑补帝,或许真的在笨拙地、一步一步地,学习如何“正常地喜欢一个人”。
回到公寓,谢臻反锁上门,拆开了信。
里面果然只有一页纸,内容短到令人意外。
“我不再猜你想说什么。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次——从你愿意告诉我为止。”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只有这一句简单的话。
纸的背面,用透明胶带贴着一张已经泛黄的老照片。
两个穿着白衬衫的小男孩,正坐在老旧的台式电脑前,兴奋地击掌庆祝,屏幕上是《逃生代码》四个歪歪扭扭的像素字和“恭喜通关”的提示。
那是他们共同的,被遗忘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