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害人卿花,头、颈和脸部的伤口,和第一名被害人宋绮娘的情况相比,每一处都更深、更重,喉咙被割到接近脊骨,眼珠被切开大半——凶手是从背后袭击,她没有自卫和挣扎的机会,头上这一击力度之大,不仅使她头骨破裂,还留下了比宋绮娘头部更为清晰的凶器形状。”
验尸房冷意逼人,梁季伦验尸完毕,指着卿花头骨处的缺口示意道:
“一柄尺寸较小的八角锤。”
伍英识沉声道:“找到锤子,就能找到凶手。”
梁季伦点头。
“除了这些相似的致命伤和死后伤,死者的右手自肘部遭一次砍击至完全离断,再次说明凶手的力气非常惊人。另外,”他将尸体上的白布掀开,露出前胸位置的三处刚刚结痂的圆形创口,“这些伤疤,从疮痂情况来看,应该在两天之内形成,附近的皮肤上有药膏残留,看来经过了医治,她的后腰、小腹等处也有一样的伤,形成时间有差异,有些比较新鲜,也有很陈旧的。”
说着抬眼一扫,确定各位均已看清,便将白布重新盖好。
应万初轻之缓之地呼出了一口气。
皱眉道:“我记得宋绮娘身上也有一些陈旧的烫伤疤痕。”
“那是被杨武虐待所留,”伍英识淡淡道,“他们成婚头几年还算和睦,后来杨武变得嗜酒嗜赌,整天糟践房里人——这位卿花姑娘的伤,大概也是这个来由。”
风尘叹中的女子形形色色,也分三六九等,如卿花这样年纪已大、无甚名气的,常常要面对最难缠粗鄙的客人。
卿花的丫头名叫小喜,这两天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好在这次是应万初问她卿花身上的烫伤,她勉强定了定神,小心翼翼答道:“是,客人们弄的,他们……都喜欢在人身上烧那种香。”
“那个‘牛爷’?”
“嗯,他上次来,就要了好一把香马,”小喜说到此处,眼底盈上一层稚拙的愤恨,“最近这些天的客人都要了,卿花姐身上的烫伤就没好过。”
应万初和伍英识对视一眼,问:“有了伤总要治一治,你们一般去哪里?”
小喜道:“都是去容济堂,那里的烧伤膏很管用,陈大夫人也好。”
应万初点点头,再问:“你确定没有看见那‘牛爷’昨夜出现在风尘叹?”
小喜方才已被伍英识追着问了数遍这个问题,实在答急了,忙道:“我真的没看见!我真想……要是我看见了,你们是不是就能去抓他了?可是,卿花姐昨天从县衙回去后,就一直不舒服,也不吃饭,早早就睡了,我怕她饿,睡前还问了她要不要消夜。‘牛爷’上次来是初五,卿花姐向来不敢怠慢他,那天他和往常一样喝酒取乐,待到天亮就走了。”
余下便是些已写在供词里的话,翻来覆去,并无其他线索。
应万初让人带她下去暂歇,留等季遵道等人回来再问。人走了,陶融便提出疑问:“如果那个‘牛爷’在风尘叹每次都高高兴兴的,他就没有理由杀卿花啊。”
伍英识思索道:“假设,他因为纠缠绮娘不得,心生怨恨,杀了绮娘。”
应万初接话:“宋绮娘死后,我们最先怀疑的是杨武,但卿花刚好做了杨武的人证。”
陶融恍然大悟:“这就说得通了!”
应万初又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杀了宋绮娘以后并没有回驻地,而是观望官府的动向。”
“那他人可能现在还在城中!”陶融一拍大腿,“大人,卑职这就带人去封锁城门、排查街道!”
“不急,”应万初稳住他,“这些事让差兵去办,陶县尉,你还是带人去走访案发地临近的街坊和人家,风尘叹众人至今无一人确切看到疑犯,你要逐门逐户,仔细询问,看看能不能找到目击者,待季司法回来,我们再行比对。”
“……啊?”
陶融面露难色——上次走访双雁巷,他的活可干得不怎么样。况且比起跟那些含糊怕事、记性又差的潜在目击者打交道,他更愿意好好出一把力气,没准就能抓住凶手。
便把目光投向伍英识。
“看我干什么?让你去你就去,”伍县丞刚直不阿,“风尘叹为了规避宵禁,设在棠阳坊内,每天击鼓闭门后仍可营业至深夜,附近有不少钻空子的小商铺和寻常人家,夜间坊内行走不受控制,嫌犯很有可能被人看见。”
应万初点头,“不错。”
陶融:“……是!”
他领命出去,即刻就有差兵前来,送上一张密密麻麻的名单。
“杨春芳总共才写出这些人,他说这都是常去鸿泰酒楼听书的,但更大一部分听客是生面孔,听过一次就不来了,他实在记不住。”
——方才被一顿怒斥后,姓杨的老头浑浑噩噩,叫伍英识派人盯着写听客名单。不过他向来自高自大,不把听客当成衣食父母,更少关注那些人的长相,写起来十分不顺畅,抓耳挠腮的。
应万初把名单拿在手中粗略扫了一遍,便递给伍英识。
伍英识看上头都是些张三李四老老少少的闲杂人等,什么卖酱肉的老孙、赶马车的老王、前头刘家羊汤店的小孙子……看不出可疑,就问:“就没有让他印象深刻的?比如,专门来问过他凶案细节,或者和他谈论过的人?”
差兵回答:“他说没有,现在还是看着他继续写吗?”
“继续,闲着也是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