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叫一遍?
他十八岁武举出身就是‘小伍’,第一次上战场杀敌数人,回来就是‘老伍’,至今二十五岁,还从没有人这么黏糊糊、稠兮兮地叫出过一句‘英识’。
季遵道和丁掌憋得脖子通红,在他身后怪声学腔:“英识~”
伍英识一脚把季遵道踹出个趔趄,咬牙切齿地跟了应万初离去。
县衙后堂偏室,应万初请这位满头白发的知情人士坐下。伍英识站在边上,看这老头儿总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里只有本官与伍县丞在,是县衙最大的官,老先生请讲。”应万初客客气气地说。
那老翁虽然形容瘦削,倒须发整洁,一双犀利的眼睛滴溜溜地打转,确信这里当真没有旁人,便瞪着应万初,张口先是阴森森的一句:“你怕死吗?”
“说什么呢!”伍英识拧眉。
“无事,”应万初抬手,“老先生,我乃常乐县县事,在其位,谋其政,探破此案是应某职责所在,我怕不怕死,与此事无关。”
老翁品咂了半天这个答案,似乎很是赞赏,便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那女子被人砸破了头,又割断脖子,接着‘哐当’一声扔在地上,只见鲜血喷涌而出,凄惨可怖……”
这番话的腔调抑扬顿挫得很古怪,内容却似乎与宋绮娘被害时吻合,应万初下意识看向一旁的伍英识。
伍英识却没理会——他微微眯着眼盯着老翁,不知在想什么。
应万初转过脸,镇定问:“老先生,凶手行凶时,你在何处?”
老翁忙道:“我没看见凶手杀人。”
应万初又问:“那么,你是何时看见死者尸身的?当时是否看见了其他可疑的人?”
老翁又忙摆手,“我也没看见死者的尸身!”
应万初皱眉,“你方才所说的……”
“我说的是五十年前步月绣坊杀人案!”老翁忽然躁动起来,神情举止呈现出与年纪不符的矫健,一拍桌子、两眼放光:“且说五十年前,常乐县步月绣坊名声赫赫,却忽然接连有七位年轻貌美的绣娘惨遭杀害,官府无能,迟迟未能破案,当时坊间众说纷纭,有的说……哎哎!哎!松手!松手!”
被伍英识一把抓住前襟提得离地三尺高,这小老儿立刻偃旗息鼓、满脸紫涨:“有话……好好说……”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伍英识冷冷一笑,“鸿泰酒楼说书的,是不是?”
应万初惊讶地看着他。
“你以为他真知道案情?”伍英识瞥他一眼,“他是想趁乱打听出本案的细节,回去好编故事。”
“我没说谎!五十年前,第一位被杀害的女子也是死在深秋月圆之夜!”老翁绷着那顿挫迟疾的评书腔喋喋不休,“当年那恶魔杀了那可怜绣娘,却仍不罢休,于清亮月色之下,忽然高举一把斧头,霍然砍下女子的一只右手!那开山斧闪烁生光……咳咳……还带人之血……”
伍英识耐心耗尽,烦躁地拖着他往门口走,嘴里警告:“在我治你妨碍公务之罪前,给我赶紧滚出去!”
老翁在他手里像个歪斜的风筝,毫无抵抗之力,被拖到门边才终于手忙脚乱地抓住了门框,神色灰败、痛心疾首道:“五十年前的旧案再现,你们却不肯听信,是因为恐惧,还因为你们也如当年的县官一般昏庸?”
应万初不受这激将,他本也想逐人,但伍英识已如此凶悍地大动干戈,他不好助长这以官压民的气焰,便克制地提醒:“你说的与本案实情并不相符。”
说书先生一顿。
“何处不符?”他急切地问,“快!快说与我听!”
“跟你有什么关系?”伍英识不给机会,“要让我知道你出去以后管不住嘴,我把鸿泰酒楼拆了烧柴,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