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盛传自己遭到杀害,刘备以汉室宗亲的身份即位皇帝,建立蜀汉,追谥自己为『孝愍皇帝』,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自己被贬为山阳公、居住在山阳城后,倍感世态炎凉,人生如梦,决心忘却昔日帝王之尊与民同忧,除了躬耕菜圃外,利用昔日在皇宫中学到的医术,和妻子曹节一同悬壶济世,医治百姓。除了自己从云台山上挖下来的中草药从不收钱外,扎针、艾灸、拔罐、刮痧也没有收过钱,只有自己花钱买来的药物才稍微收药钱。老百姓为了感念,改称自己为『大人』,改称妻子曹节为『美人』,尊夫妻俩人为父母,简呼为『大』、『美』。
黄初五年时,夫妇二人看到山阳旧的学馆残垣断壁,处处是危房,将所有财产拿出,捐钱修房舍,聘请有名望、有学问的老师前来任教,不论贫富人家的子弟都可以接受教育,贫穷人家的孩子也有读书向上的机会。
在山阳十多年的休养生息,当地人民安居乐业、百业兴旺。自己空闲时喜欢到浊鹿城北的小山上登高远眺。每当盛夏常到北边的百家岩游玩,边纳凉、边观赏吼声如雷、喷珠溅玉的天门瀑布,在那里留下「避暑台」的字样。闲暇时常想如果当年哥哥没有被废,是否自己能够有更好的人生?
不管过去如何,此时在封地**看了最后一眼曾经属于自己的天下、咽下最后一口气后,寿终正寝,年五十四。得知消息的明帝穿素服致哀,派遣崔林监护丧事外,因长子刘冯早逝,由嫡长孙刘康嗣袭为第二任山阳公。
过了三十一年生死由人、被当做权力基础的皇帝生涯后,作为汉朝最后一任的皇帝,能够寿终正寝,与善于与曹家交手、知道如何在夹缝中生存的关系颇大。俗语说:『人到中年万事休』,对这位皇帝刘协来说,或许正是相反。禅让后被封为山阳公,拥有万户的封邑,地位居于曹家宗亲诸侯王之上。向皇帝奏事不必称臣,受皇帝的诏书不需行跪拜,甚至拥有之前一样祭祀天地与祖宗的权力,相对于曹魏的功臣,荣耀最多也就是这样了吧?
为了母亲,明帝特意下《甄皇后哀策文》:
「维青龙二年三月壬申,皇太后梓宫启殡,将葬于首阳之西陵。哀子皇帝叡亲奉册祖载,遂亲遣奠,叩心擗踊,号咷仰诉。痛灵魂之迁幸,悲容车之向路。背三光以潜翳,就黄垆而安厝。呜呼哀哉!昔二女妃虞,帝道以彰。三母嫔周,圣善弥光。既多受祉,享国延长。哀哀慈妣,兴化闺房。龙飞紫极,作合圣皇。不虞中年,暴离灾殃。愍予小子,茕茕摧伤。魂虽永逝,定省曷望?呜呼哀哉!」
更在随后的二十五日,下诏大赦天下。这些举动让洛阳后宫的某人心惊胆跳不已,是谁呢?除郭太后没有第二人。其实早在下诏之前,后宫中就盛传明帝频频垂询母亲生前友好的嫔妃,想知道更多甄氏死亡的真相,这些举动都让郭太后的每一天都如坐针毡。
四月丙寅,明帝再度下诏《谥山阳公为孝献皇帝诏》:
「盖五帝之事尚矣,仲尼盛称尧、舜巍巍****之功者,以为禅代乃大圣之懿事也。山阳公深识天禄永终之运,禅位文皇帝以顺天命。先帝命公行汉正朔,郊天祀祖以天子之礼,言事不称臣,此舜事尧之义也。昔放勋殂落,四海如丧考妣,遏密八音,明丧葬之礼同于王者也。今有司奏丧礼比诸侯王,此岂古之遗制而先帝之至意哉?今谥公汉孝献皇帝。」
诏中意思是:「山阳公很好的继承了尧舜的美谈,识天命,受到了文皇帝的优渥待遇。现在有人劝我把山阳公的葬礼按诸侯王的礼节操办,这是违背古制的!必须要以汉天子的规模来下葬,正式谥号为孝献皇帝。」为什么谥号是孝献皇帝?因为汉朝以孝立国,从前汉到后汉,所有皇帝的谥号都有『孝』字,明帝此举也算是最后尊重刘协一次。
派太尉以太牢之礼在文帝祠堂上《告祠文帝庙》:「叡闻夫礼也者,反本请吉,不忘厥初,是以先代之君,尊尊亲亲,戚有尚焉。今山阳公寝疾弃国,有司建言丧纪之礼视诸侯王。叡惟山阳公昔知天命永终于己,深观历数允在圣躬,传祚禅位,尊我民主,斯乃陶唐懿德之事也。黄初受终,命公于国行汉正朔,郊天祀祖礼乐制度率乃汉旧,斯亦舜、禹明堂之义也。上考遂初,皇极攸建,允熈克让,莫明于兹。盖子以继志嗣训为孝,臣以配命钦述为忠,故诗称『匪棘其犹,聿追来孝』,书曰『前人受命,兹不忘大功』。叡敢不奉承徽典,以昭皇考之神灵。今追谥山阳公曰孝献皇帝,册赠玺绂。命司徒、司空持节吊祭护丧,光禄、大鸿胪为副,将作大匠、复土将军营成陵墓,及置百官羣吏,车旗服章丧葬礼仪,一如汉氏故事;丧葬所供羣官之费,皆仰大司农。立其后嗣为山阳公,以通三统,永为魏宾。」
特别在文帝庙祭祀是为了什么呢?首先明帝认为自己根据古制,不忘初心,仿效先代的君王,为尊为亲。今天献帝病逝弃国,有人建议丧事应该按照生前是诸侯王身分的礼节操办,但是献帝知天命将在他自己那里完结,传国祚、禅大位给父亲曹丕,才能让自己能够成就地位,这是一大美德。
继而强调,文帝在黄初年间接受献帝禅让之后,让献帝在封国内行汉朝正朔,祭祀天地祖宗的礼乐制度都根据汉朝礼节。这是舜和禹之间的大义。
更在诏中引经据典,表示自己受前人的功劳,绝不能忘,一定会按照合理的礼制祭祀献帝的神灵。在祭奠活动中,会为献帝重新准备他的玉玺等一切物品。派遣司徒,司空前去祭奠和护丧,光禄大夫和大鸿胪为辅使,将作大匠和复土将军主管献帝的陵寝,在祭奠仪式中设置百官、车队、旗帜、礼服陪葬,一切都按照汉朝故有礼节操办外。丧葬费用都由大司农安排处理。
要求献帝的后嗣继位山阳公,保持正统,永远成为魏国的座上宾。
做完这些就结束了吗?明帝觉得还不够,再下《孝献皇帝赠册文》:
「呜呼!昔皇天降戾于汉,俾逆臣董卓,播厥凶虐,焚灭京都,劫迁大驾。于时六合云扰,奸雄熛起。帝自西京,徂唯求定,臻兹洛邑。畴咨圣贤,聿改乘辕,又迁许昌,武皇帝是依。岁在元号,皇师肇征,迄于鹑尾,十有八载,群寇歼殄,九域咸乂。惟帝念功,祚兹魏国,大启土宇。爰及文皇帝,齐圣广渊,仁声旁流,柔远能迩,殊俗向义,干精承祚,坤灵吐曜,稽极玉衡,允膺历数,度于轨仪,克厌帝心。乃仰钦七政,俯察五典,弗采四岳之谋,不俟师锡之举,幽赞神明,承天禅位。祚建朕躬,统承洪业。盖闻昔帝尧,元、恺既举,凶族未流,登舜百揆,然后百揆时序,内平外成,授位明堂,退终天禄,故能冠德百王,表功高岳。自往迄今,弥历七代,岁暨三千,而大运来复,庸命底绩,纂我民主,作建皇极。念重光,绍咸池,继韶夏,超群后之遐踪,邈商、周之惭德,可谓高朗令终,昭明洪烈之懿盛者矣。非夫汉、魏与天地令德,与四时合信,动和民神,格于上下,其孰能至于此乎?朕惟孝献享年不永,钦若顾命,考之典谟,恭述皇考先灵遗意,阐崇弘谥,奉成圣美,以章希世同符之隆,以传亿载不朽之荣。魂而有灵,嘉兹弘休。呜呼哀哉!」
明帝在册中表示:「当年皇天降难于汉朝,逆贼董卓肆虐无道焚烧京都,劫持皇帝大驾。国内极不稳定,奸雄四起。皇帝从西京出走,只求安定,是想要回到洛阳,不久驾幸许昌,和曹操建立深厚的情感。献帝一共在许昌待了十八年,在这期间中皇师所向披靡,扫除寇贼,全国趋于太平。献帝理解曹家的功劳,封曹操为魏王,建立封国。曹丕继王位之后,献帝喜爱他的仁德功绩,想顺承天意,让曹丕成就大统。禅位之事也是汉和魏天地合宜,符合礼法,上下同心的必然结果。
自从朕承继大统之后,献帝的做法让朕了解了尧舜禅位之事的伟大。让我能够继承夏朝,商朝,周朝的德行,这是献帝的又一大功劳。
现如今献帝崩殂,驾鹤西去,因此要进行最后的祝福,朕一定尊重献帝的在天之灵,弘扬美德,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来将不朽的殊荣无限传递下去。魂魄也有灵性,朕再次致哀。」这篇册中把所有曹魏三代极度美化,不仅把挟天子以令诸侯变成奉命扫除奸贼,更将威逼禅让说成是献帝心甘情愿让出,这篇册文不晓得让诸葛亮或是陆逊等人看到,会有什么反应?
彷佛讽刺明帝所说,天下发生大旱的同时,洛阳崇华殿也发生火灾,在极好兴筑宫殿的明帝头上泼了盆冷水似的。
蜀汉军到达郿县进驻渭水之南。早在诸葛亮出兵时就已经有所行动的大将军司马懿,率军渡渭水,背水筑垒阻击。原本诸将想在渭北与诸葛亮隔水相持,司马懿却说:「百姓积聚的粮秣财物都在渭南,这是必争之地。」决定渡渭水背水扎营。
曹魏军中普遍有畏惧蜀汉的心理,为了增强部下的信心,司马懿对将领们说:「诸葛亮如果从武功出兵,依山而往东,确实可怕;如果向西前往五丈原,将领们就没事了。」诸葛亮果然据守黄沙屯略偏西北五百多里远的武功五丈原,抵达后下令屯田于西面百里远的渭滨,宣示有长期作战的准备。
知道蜀汉屯兵五丈原,顿时让军心安定下来,只有主帅自己知道:「我军既然已经踩住往东的道路,蜀汉当然只有屯驻五丈原这条路。」即使如此,两军交战只能看谁先露出破绽,被对方抢得先机,司马懿本身并没有必胜把握,如果有那只能是僵持逼蜀汉粮尽退兵。
就在曹魏众人以诸葛亮移军五丈原为喜时,镇西长史兼建威将军郭淮却深以为忧:「诸葛亮肯定争夺北原,应当先去占据。」诸将大多不以为然。他接着说:「如果诸葛亮跨过渭水登上北原,就可以连兵北山,断绝陇道,惊吓臣民和胡人,此乃国家安危之大患。」这让司马懿知道北原的重要性,赶紧命他率兵移屯北原。如他所料,才刚到北原、营垒还没有筑成时,蜀汉部队已经杀到,郭淮赶紧率部迎战,顺利击退蜀军。
为什么蜀汉会在渭滨屯田?因为诸葛亮考虑到前几次北伐都因为运粮不继,导致功败垂成,派兵士混在渭、滨的居民之间屯田生产粮食,百姓起初以为是来抢粮,后来看到是来帮助自己耕种,两边相安无事,一切如常。
洛阳城内又发生一件事情,宗室赵王曹干私通宾客,被主管官员上奏告发,明帝曹叡以玺书诫诲《诫诲赵王干玺书》:
「《易》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诗》着「大车惟尘」之诫。自太祖受命创业,深睹治乱之源,鉴存亡之机。初封诸侯,训以恭慎之至言,辅以天下之端土,常称马援之遗戒,重诸侯宾客交通之禁,乃使与犯妖恶同。夫岂以此薄骨肉哉?徒欲使子弟无过失之愆,士民无伤害之悔耳。高祖践阼,祗慎万机,申着诸侯不朝之令。朕感诗人《棠棣》之作,嘉《采菽》之义,亦缘诏文曰「若有诏得诣京都」,故命诸王以朝聘之礼。而楚、中山并犯交通之禁,赵宗、载捷咸伏其辜。近东平王复使属官殴寿张吏,有司举奏,朕裁削县。今有司以曹纂、王乔等因九族时节,集会王家,或非其时,皆违禁防。朕惟王幼少有恭顺之素,加受先帝顾命,欲崇恩礼,延乎后嗣,况近在王之身乎?且自非圣人,孰能无过?已诏有司宥王之失。古人有言:「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弗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焉。」叔父兹率先圣之典,以纂乃先帝之遗命,战战兢兢,靖恭厥位,称朕意焉。」
《棠棣》是出自诗经:
「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
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