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萧墙埋祸
家里又来信催,说新医院已经建成,正在进行内部装修,等着他们回去搬家。
既然自己的医院建好了,就应该赶快搬进去。从老医院里早搬出去一天,就少缴一天的房租。焦安国和卓欣运商量了辞职的日期,然后各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向朋友们告别。中国人本来就爱管闲事,越是朋友就越觉得有责任管你的事,对你的事管得越多才越证明是好朋友。矿上的哪一个朋友,似乎都比他们自己对这件事情想得更周全,翻过来掉过去地给他们陈明利害。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解释,说到最后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闹得车间的人都知道了,在矿上也成了新闻,可焦安国还没去办辞职手续。
卓欣运每催一次,他都说就去就去,可“就去”却不去。卓欣运再催,他还是说就去就去,最终却还是没去。催了四次都没有效,卓欣运知道这里边有故事了。倒好像是她非要逼着他辞职回家一样……姑娘有那么几天没有再答理焦安国。
焦安国却磨磨唧唧地来找她来了,欣运跟没事人似的见面就问:手续都办好啦?
啊……就去就去。
姑娘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听别人的闲话听得太多,想打退堂鼓了?
哪能呢?焦安国嘴上还挺硬,可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苦涩。
欣运不解:那是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也没有,就是我自己发憷,怕见那些干部。他们什么都问,特别是最后得到厂部去盖章,如果他们借机刁难万一再碰上孙矿长,哎呀……焦安国嘬着牙花子?着头皮。
卓欣运忍俊不禁:真的就是这个原因?
你说还能有什么原因?这事是不能变的啦!
那好吧,我去替你办手续。
不行,你去办这样的事别人的闲话会更多,这是我的事。什么你的我的!姑娘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脑门:连你这个人都是我的,你发憷的事可不就得由我去办呗!焦安国面有愧色,心里却美得连骨头都有点发酥。
卓欣运继续调侃他:你母亲说你是犟头,从小脾气就格外拧,我还以为没有能让你怯阵的事了呢!
行啦行啦,打人别打脸,说话别揭短,我找你来是还有件更头痛的事要商量……卓欣运收敛笑容,凝神看着他。安国说:最红怎么办?她知道咱们要走了,好几天了光哭不说话。
那是啊,咱们一走她在矿上就更孤单了。
可眼下她正是最较劲的时候,要复习功课准备考高中,不可能跟我们一块儿走。
可我们也不可能不管她。卓欣运性情机敏,开始以一个好嫂子的身份在想这件事:这样吧,我先去办手续,你到山脚把晾干的药捆起来,下午我们到最红的养父家里去看看,你也先别着急,到时候会有办法的。
卓欣运真是每临大事有静气,这让焦安国心里像吹过一阵清凉的夏风,无比舒坦。其实,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天起,几件最让人挠头的事情,哪一件不是人家姑娘自己不声不响地就决断了……
焦安国很乐意遵照卓欣运的分派,骑车去了他的晒药场。
路过矿区北门的时候他停下来,想跟守门的老崔头告个别,感谢他这些年来关照自己的晒药场。推开传达室的门,却见里面坐着一位生脸的,他问:崔师傅上什么班哪?
他坏了,上不了啦。坏了是什么意思?
脑栓塞,人算废啦,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蹬腿儿啦!
哟,我上个星期还看见他了!
就是前天的事。
焦安国低着头退了出来,脑子里轰然又冒出了在庙里看到了那两句让他似懂非懂的话:“了了有何不了,生生还是无生。”——崔干臣,瞧这个名字就不是当老百姓的主儿,当年也确实耀武扬威过,最终却还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看门人,还不到六十岁,就要油干灯灭了……
他心不在焉地出了北门,来到自己的药场,将晒干的和尚未晒干的草药分门别类地收集起来,只取下有用的部分,再用刀切碎,装进他带来的尼龙袋子里,一袋袋地驮回宿舍。
卓欣运属于多血质类型,善于感知别人的情绪反应,有很强的社会协调能力,所以不怕见人,事情逼到头上也不憷阵。焦安国磨赠了好多天不愿意去办的辞职手续,人家姑娘只用了半天时间,从车间到矿区总部,全部手续都拿到手了,然后来找焦安国一块儿去看最红。
焦安国按捺不住好奇心,很想知道辞职都有哪些手续,愣把自己难了那么多天。他打开一个大纸袋子,里面有一沓子各种各样的介绍信,每样都是两份:户口迁移证明、粮食证明、工资证明……最底下还有结婚证明。
欣运的脸腾一下红了,眼里含羞,娇妍无比,为不让安国乱想乱猜,又不能不解释:在厂部转户口关系的时候人家告诉我,如果我们两个没有结婚,到了运城我就上不了户口,因为无法证明我跟你们焦家的关系。
焦安国发出赞叹:哦,想得太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