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新元历9月12日,夜晚十点。
指尖残留着蓝色风信子花瓣的冰凉触感,颅内的喧嚣被一种奇异的、来自内部的宁静所取代。林渡舟在巷子的阴影里又静坐了片刻,直到晚风将肌肤吹得冰凉,才撑着墙壁站起身。
那份宁静是如此脆弱,仿佛一层透明的薄膜,将她与外界隔开。她知道,任何强烈的声响都可能将其击碎。她选择了最安静、最绕远的路径返回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她和哥哥沈墨钧位于基地生活区的公寓。
她用指纹和虹膜打开公寓门,一股经过精密调和的、带有淡淡雪松与消毒水气味的空气扑面而来。室内恒温,光线被调节到最适合夜间放松的暖黄色,一切物品的摆放都遵循着严格的几何学,像一间高级酒店的样板房,缺乏生气。
“比平时晚了十九分钟。”沈墨钧的声音从客厅传来,不高,却带着手术刀般的精准。他穿着熨帖的灰色家居服,坐在沙发上,面前悬浮着医疗档案的光屏,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在她身上迅速扫过,像在进行一次快速的体征评估。
“嗯,绕路走了走。”林渡舟含糊地应道,弯腰换鞋,试图避开他那审视的视线。她无法告诉他,是因为脑子里多了一个声音,指引她去触碰了一朵花,才耽搁了时间。
“绕路?”沈墨钧放下光屏,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个他准备进行“深入沟通”的标志性动作。“渡舟,你的神经阈值经不起任何计划外的负荷。城市的噪音,陌生环境的不确定性,都是潜在的刺激源。我为你规划的路径,是经过最优计算的。”他的话语像柔软的丝绸,内里却包裹着坚硬的钢铁。
“我知道。”她走向厨房,给自己倒水,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她听来依然清晰,却不再刺耳。“我只是……需要一点变化。”
“变化往往是失控的开始。”他站起身,走到她身边,自然地伸出手,想去触碰她的额头,测试她的体温。“你的脸色不太好,耳廓有些泛红,这是听觉神经过度疲劳的初期征兆。我早就说过,那个计划……”
林渡舟几乎是下意识地、微不可察地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空气瞬间凝固。沈墨钧的手悬在半空,眼神骤然锐利了几分,那里面闪过一丝被冒犯的、以及更深层的不安。“你怎么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时刻,林渡舟的左上臂佩戴的金属纤维个人终端发出了一声柔和却急促的特定震动——来自“螺壳”指挥中心的一级召集令。臂环平时成哑光灰色,近乎隐形。由于该研究任务至关重要,一旦有紧急会议,都会用它进行提示,团队中的每个人都有佩戴。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被这外部指令骤然切断。
“有任务。”林渡舟几乎是松了一口气,立刻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去取外套。雨后的秋季夜晚总是饱含着清冽的气息。
沈墨钧看着她的背影,镜片后的目光深沉难辨。“记住,渡舟,”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听不出一丝寒意,仿佛只是医生最恳切的叮嘱,“无论他们让你做什么,你的健康和安全,是哥哥这里唯一的、也是最高的优先级。”他走上前,将手搭在她的外套上,替她抚平一个并不存在的褶皱,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这个家,只有我们两个人了。爸妈不在了,保护好你,就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所以,别去做任何危险的事,别去碰任何……‘异常’的东西。你永远是我最珍贵的、唯一的妹妹。”他的话语里充满了爱与责任,却像一张用最柔软的丝绸织就的网,无声地缠绕上来。
当林渡舟赶到“螺壳”指挥中心时,核心团队已基本就位。大厅不再是白日的井然有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压下的紧迫感。中央全息屏上,不再是星图,而是被分割成数个区块:一侧是月球背面那个异常引力场的实时动态模拟,其混乱的能量涡流像一团疯狂滋长的暗红色藤蔓;另一侧,则显示着“望舒号”传回的、略显颠簸的外部视角影像。这艘星舰,是人类地月空间的唯一快速机动力量,外形并非传统的流线型,更像一座沉默的、布满传感器阵列的钢铁山峦,它是连接“螺壳”与月球前线不可或缺的眼睛与臂膀。
“人都到齐了。”岑曙站在指挥台前,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蒋寒星舰长,汇报情况。”
蒋寒星的身影出现在通讯屏上,她戴着舰长头盔,面罩折射着驾驶舱内仪器泛出的的冷光,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来,稳定中带着一丝被压抑的紧绷:“我们已抵达目标引力异常区边缘。传感器读数极不稳定,空间曲率在发生无规律波动。初步判断,这不是自然现象,其内部有高度有序的能量signature,疑似……人工造物。”
“人工造物?”沐染桐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下,她双手飞快地在控制台上操作,调出数据分析视图,“如果属实,这就能直接证明‘月疏’现象的非自然起源!能捕捉到信号结构吗?”
“正在尝试。但干扰太强,常规扫描手段无效。”蒋寒星回答,“而且,我们可能被发现了。有微弱的、非友好的扫描脉冲从异常区内部发出,擦过了我们的舰体。”
安全主管苏芮立刻介入,她的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静:“舰长,建议立即后撤至安全距离。在未知意图面前,规避是首要选择。”她的建议合乎逻辑,却也让一些渴望获取更多数据的人感到一丝保守带来的挫败。
“批准后撤至第二观察点。”岑曙下令,随即看向俞惊澜,“惊澜,分析那个扫描脉冲,我要知道它的技术来源和可能的意图。”
俞惊澜整个人几乎要埋进她的连帽衫和屏幕里,闻言只是快速地点了点头,双手已经在虚拟键盘上化为一片残影,嘴里念念有词:“频率调制方式……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军用或民用编码……像是在……随机试探?”
“不是随机。”一个轻柔却清晰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