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只有李承昀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在内心深处,已经悄然改变。他偶尔会在听到某段悠扬的戏曲时微微失神,会在看到画作上的缠枝莲图案时心生亲切,甚至……他开始对身边那些对他示好的名媛闺秀,感到一种莫名的疏离,并非她们不好,只是似乎……缺了点什么。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李承昀正在商行办公室处理文件,秘书通报,有一位先生来访,自称是他在皖南结识的朋友,姓张。
皖南?朋友?李承昀微微蹙眉,他在皖南除了那位慧寂法师,并未结识他人。难道是……
“快请。”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着浅灰色中山装,身姿挺拔的男子走了进来。他约莫三十岁上下,面容清俊,肤色白皙,鼻梁高挺,唇形优美,一双眼睛尤其引人注目,深邃如同寒潭,却又在看向他时,漾开一丝温和的笑意。
李承昀瞬间愣住了。
这张脸,他绝不会认错——正是皖南深山中的慧寂法师!
只是,此刻的他,褪去了那身灰扑扑的僧袍,换上了合体的现代服饰,头发也长出了短短的一层,虽然依旧带着出尘的气质,但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一位受过良好教育、温文尔雅的学者或艺术家,与之前那个古井无波的僧人判若两人。
“慧寂……法师?”李承昀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站起身。
男子走到他办公桌前,微微一笑,笑容冲淡了他眉眼间的清冷,显得亲切了许多:“李公子,许久不见。贫僧……不,我已还俗,不再用法号。我本姓张,张云深。”
他的声音依旧清朗,却比在山中时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度。
“张……云深……”李承昀下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头莫名地悸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弦。这个名字,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是,张云深。”他肯定道,目光坦然地看着李承昀,“此次冒昧来访,是有一事相求。”
“张先生请讲。”李承昀迅速收敛心神,请他坐下,并让秘书奉茶。无论对方是因何还俗,毕竟是对自己有恩之人,他态度十分客气。
张云深端起茶杯,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姿态优雅,他轻轻啜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李承昀:“我既已还俗,便需在这红尘中寻一立身之所。听闻李氏商行业务广泛,不知可否赏脸,允我在商行内谋一差事?我对古玩玉器、字画鉴赏略通一二,或许能有些用处。”
他的请求出乎李承昀的意料。一个刚刚还俗的僧人,竟然想到他的商行来工作?
“张先生……”李承昀有些迟疑,“商行事务繁杂,与清修之地大不相同。而且,以先生之能,屈就于商行,是否……”
“李公子是觉得我无法胜任?”张云深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一丝了然和自信,“或是担心我另有所图?”
李承昀被他说中心事,略有尴尬,连忙道:“张先生误会了。先生于我有恩,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是……”
“李公子不必为难。”张云深语气温和却坚定,“我并非要什么高位,只求一个能安身立命、学以致用的机会。或许,可以从顾问做起?商行想必也有涉及古玩交易的业务吧?”
李氏商行确实偶尔会涉及一些古董生意,多是作为人情往来或资产配置,并未设立专门的部门,通常是由几位老朝奉把关。李承昀看着张云深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想到他那神秘莫测的能力,以及自己对他那份莫名的熟悉感和信任感,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将他留在身边,或许……并非坏事?至少,关于那枚玉佩,若再有异动,也有个可以询问的人。
思忖片刻,李承昀点了点头:“既然张先生不嫌弃,那便委屈先生,先担任商行的特别顾问,主要负责与古玩、艺术品相关的业务评估,薪金待遇我会按市场标准支付。”
张云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和喜悦,他站起身,郑重地向李承昀行了一礼:“如此,便多谢李公子,不,多谢少东家。”
“张先生客气了,叫我承昀即可。”李承昀也站起身,伸出手。
张云深看着伸到面前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伸手与之相握。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稳定的力量感。两手交握的瞬间,李承昀的心头再次掠过那种奇异的熟悉与悸动,仿佛这个场景,在遥远的过去,曾经发生过无数次。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压下心中的异样,笑道:“那张先生何时方便入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