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听闻那花是昔年武宗手植,花最烈,色最深,便起了偷摘之念。
三月十六,午后,两人翻窗入园。
谢珩在树下望风,沈棠如猴般攀上最高枝,欲折那最红的一簇。
不料枯枝骤断,他直坠而下,脚踝磕在假山石上,一声脆响。
谢珩扑过去接,只来得及垫在他颈后,自己膝骨重重磕地,却一声不吭。
回舍一路,沈棠趴在他背上,听他气息微乱,却仍嘴硬:“下次再摔,不用管我。”
夜里,谢珩蜷坐榻边,以冷巾敷他踝脚踝,敷着敷着自己却歪倒睡去,手里还攥着沈棠落下的袜带——月白绫,已洗得发毛,带尖绣有一枝歪歪海棠,像孩童的涂鸦。
沈棠睁眼看他,窗外一钩新月,清辉落在谢珩睫毛上,像结了一层薄霜。
他忽然伸手,以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睫毛,谢珩在梦里皱眉,却未醒。
沈棠悄悄把袜带抽回,藏进枕下,心跳声大得仿佛更鼓。
夏
太学偏院有老井,青石栏被磨得发亮。沈棠畏暑,夜里翻来覆去,背脊生满痱子。
谢珩遂于午后无人时,把两张竹席浸在井水里,日落时取出,晾至半干,两人挤一张,另一张覆于其上。
竹纤维吸饱冷水,带着幽暗的井气,沈棠一贴上去便发出满足的喟叹。
他侧过身,数谢珩睫毛——那睫毛极黑,尾端却带一点微翘,像墨笔收锋时轻轻一顿。
“谢子玦,为什么你的睫毛比我长?”
谢珩闭眼,声音低而软:“因为我比你先长大,先护你。”
沈棠不说话了,只伸手去碰那睫毛,指尖被睫毛扫得发痒,心里却生出莫名的惶惑:
若有一日,此人先他一步踏入成人世界的深渊,他该如何追随?
思及此,他悄悄把额头抵在谢珩肩窝,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松烟墨味,像幼兽第一次识得巢穴。
秋
九月,谢珩染风寒,太医院不肯给庶子用药,只赐两碗姜汤。
沈棠听得怒火中烧,夜里潜至太医院后窗,以木剑撬开药橱,抓了一包“桂枝汤”原方。
甫一转身,却被当值太医拿住,杖十下手心。
回舍时,他把手背身后,冲谢珩咧嘴:“小伤,我皮厚。”
谢珩却拉过他腕,以温水冲净血污,又低头轻轻吹了吹。
那气息拂过掌心,像秋夜第一缕凉风,沈棠猛地缩手,却被攥得更紧。
谢珩哑声道:“沈定之,你再受伤,我就……”
烛火摇晃,映得他眼底一片赤红,像枫叶浸了霜。
冬
腊月初七,雪下得密,太学炭火不足。
沈棠初离北境,第一次做噩梦:梦见北狄破关,父亲被长枪钉在雪野,血漫过马膝。
他抱着枕头钻进谢珩被窝,牙齿打颤,却倔强地一声不吭。
谢珩没问,只把他按进怀里,一手捂他耳朵,一手轻轻拍背,掌心温度透过中衣,像暗夜里唯一不灭的篝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