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将军眯了眯眼,忽然低笑一声,
“谢子玦,你最好真比花魁好看。”
一抖缰绳,照夜白长嘶,四蹄翻飞,直奔太学墙外。
雪雾被风劈开,又迅速合拢,
只余长街尽头,一道玄色背影,锋利得像刚从鞘里提出来的新月。
承平二十一年·腊月初三巳正太学·雪霁
谢珩,年十八,官居太子少师,领内阁参赞,今日代太傅讲《六韬·文韬》。
雪后初晴,薄日如金箔,斜斜贴于丹墀。
他着月白深衣,领袖以暗银丝线压海水江崖纹,行走间鳞波微闪,像雪下暗流。
腰间佩玉单名“息声”,随着呼吸轻撞,声音低而冷,一如他嗓音。
“能至于无乐者,则无不乐。”
他屈指叩案,指节净白,指甲呈淡粉,像春刀背最薄的那段。
声音不高,却压得住雪落;二十余名太学生屏息,无人敢拂袖。
可谢珩自己知道——
他心不在焉。
已七日无驿马自北来,最新一封军报停在
“宣威将军轻骑深入,失联七日”。
那行字,被他剪下,贴在奏事折最里层,同夜又誊抄一遍,焚于灯上。
灰烬落在袖口,像一小块熄了的烽火。
忽闻墙外马蹄急碎,雪沫四溅。
——照夜白?北地良驹,万里挑一。
谢珩指下一顿,竹简“嗒”一声轻叩。
他抬眼。
太学朱墙外,少年将军翻身下马。
玄色短斗篷被风鼓起,里衬细鳞甲,冷光流溢;像一柄刚出鞘的刀,带着边关血锈与雪气,直直劈进京城温软天地。
那一瞬,谢珩眼底起了微不可察的波纹。
——六年未见,沈棠。
——失联十四日,原来你还肯活着回来。
心口某处,像被雷劈过的老海棠,枯枝里突然迸出一粒猩红,胀得发疼。
他想起十岁那年的雷夜:自己缩在廊下,被巨响吓得喘不过气,小沈棠把糖塞进他嘴里,糖粘着泥,却甜得惊人。
后来那株海棠被雷拦腰劈断,他以为它死了;谁料腊月未过,断口竟抽新芽,开出第一朵花,艳得张牙舞爪,像非要给冰天雪地一点颜色看。
——如今,花与人都站在雪里。
谢珩垂于袖中的指尖微紧,面上仍是温雅。
他缓缓起身,月白衣袂拂过案几,像雪落无声。
太学生愕然:“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