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朝,承平二十一年,。
先帝李晟久病,储位空悬。
北狄控弦三十万于雁门关外;
江南水灾,流民叩阙;
朝堂上,两派互掎——
“立长”与“立贤”每日撞玉阶,血溅龙墀。
京中却照旧灯火,万姓恍若未闻。
史称“衰龙之年”。
承平二十一年·腊月初三
卯正,晴雪初霁,京师瓦檐皆覆薄银。
沈棠,年十七,骑下“照夜白”,通身不见杂毛,四蹄踏雪如捣玉。
他披一领玄色短斗篷,里衬血里火里滚过的细鳞甲,风一吹,甲片暗撞,碎声似远营刁斗。
斗篷边沿滚了一圈白狐风毛,是北狄右贤王的围脖,上月新斩,血温未退就被副将缝给他——
“将军回京,得有点京里人喜欢的‘俏’。”
德胜门甫开,铁蹄碾过瓮城,雪沫溅起,像无数碎银钱,叮当着响。
守门将正要拦,迎面一块鎏金铜鱼符“当”一声扣在护心镜上,
“镇北侯世子、宣威将军沈——”
尾音未落,照夜白已跃过长街,只留满地白雾,像谁砍断了一场硝烟。
沈棠勒马,指节在寒风里通红。
三年没回京城,六年没回信——
(三年前回过一次京城边郊,谢被锁着了,没见上)
军书十二卷,他卷卷只写“玦未损”,却没人告诉他,那人的字如今是什么模样。
他探手入甲里,摸出一张折了边的小笺,粗纸,墨迹被汗浸得发皱。
“太子少师谢珩,字子玦,年十八,姿容绝当世,人传‘花魁见亦低头’。”
蝇头小楷,副将偷描,末尾还画一枝歪海棠——
花枝颤,像某人少年时替他抄《六韬》,最后一笔总翘起来,勾他的眼尾。
沈棠“啧”了一声,舌尖抵着齿根,把纸重新按进甲缝。
“我在边关啃沙雪,他在京里比花魁?”
嗓音被北地风吹得沙哑,却带着笑,像刀背蹭过火石。
照夜白似乎听懂,打了个响鼻,铁蹄刨地,雪渣子溅上玄色斗篷,像碎星子撞夜。
街鼓第四通轰然炸响,震得檐冰簌簌落。
沈棠抬头——
前方太学朱墙,积雪未扫,墙头一株老海棠,枯枝横斜,恰挑出一钩淡金日色。
以前的雷劈痕还在,像一道旧刀疤,却偏生在疤里抽了新芽,
一点猩红,缀在雪上,像谁提前点好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