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狸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不告诉我,怎么合起伙来对付那群山匪呢?”
听到她要对付山匪,黄勇眼眸一亮,他早就烦透了没有斗志的家人,奈何他只是一个半大孩子,什么也干不了。
“那你先说,你为何在这?这儿都是我们黄家人,可我从未见过你。”
“我是来找乔双的。”
“你找那扫把星干嘛?”
这孩子怎么口无遮拦的。
詹狸刚想为乔双说话,旁边紧闭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只见一女子背对着如血的夕阳,浑身是伤,身躯摇摇欲坠,走进来时,凌乱的发丝还在微风中轻轻颤动。
“…乔姐姐?”
詹狸不熟悉乔双这般死气沉沉的神色,她美目如波,向来都是微光粼粼的,何曾这般暗淡。
听到詹狸的声音前,她如行尸走肉般,困在水里挣扎了很久很久。
乔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双。
她父母恩爱缠绵,比鸳鸯还似鸳鸯,他们常坐在榻边,父亲把手放在母亲小腹,母亲抓住那只宽厚的手,两人满心满眼期盼即将到来的孩子。
可命运在呱呱坠地时,便在她喉舌刺上了“不公”二字。
谁也没想到母亲会难产,听说,她生产时的哀嚎啜泣,绵延三日都未曾断绝,用最后一口气才生下了乔双,便早早撒手人寰,母女俩甚至连一面也没见过。
父亲伤心欲绝,欲追随她而去,但爱妻留下一女,他怎么可能抛下她?
“双儿,我的双儿,你要比任何人都活得好,你要替你娘享尽世上所有清福,爹为你能吃所有的苦……”
乔双幼时常听这句话,父亲讲着讲着,就变了味道,多了几分怨怼与偏执,杂糅进复杂的亲爱中,令乔双害怕。
“都是因为你娘走了,才留我一人苦熬。”
朝廷征兵,把家里唯一顶事的男丁征走了,父亲从此不用再苦熬,因为黄沙早已漫过他的尸骸。
风穿过他肋骨,带回来一则冷冰冰的死讯。
阿奶涕泗横流,布满皱纹的手死死按在乔双肩上,也同她说,要活下去,要活下去……可不久,阿奶也病逝了。
阿公向来不待见她,阿奶离世后,更是叫了许多道士,在家里用黄纸布下天罗地网,他们称她是天煞孤星,说灾祸全是她惹来的。
阿公听信了,把她绑在院子中间曝晒,三日滴水不进,差点活活饿死。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不配活,是你们让我活下去的。
乔双不知怎么弄断绳子,逃跑了。
她至今还记得,阿公在她后边追着,嶙峋的骨肉似要从他身躯破开,化作厉鬼吞噬她。
但阿公一时不慎被绊住脚,头朝地下磕,正好磕在一块青砖上。血如泉涌,从他苍老的面颊,直至染透衣衫。
她人生荒芜,像阿公不开一花的坟冢。
“乔姐姐、乔姐姐?”
谁会叫她呢?谁会来找她呢?她这一生,哪有人逆着人潮,坚定地拉住过她的手呢?不都离开了吗,连你也会。
乔双的手被猛地牵住,詹狸把她往前拉,阴霾被抛在身后,她迎她入怀,温暖的、柔软的,叫她不禁泪如雨下。
仿佛有一只三花狸奴停留在阿公坟前,舔舐她的手,以涤清她此生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