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去素如县的车夫在吆喝,又说能在中途下,可以到黄氏宅院,詹狸才和旁人一块上去。
大家坐在车里,如待宰的牲畜般各有心事。
詹狸抚摸着娘给她的那支桃木簪,这是她最看重的东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以身犯险,本来不想戴。可一想到没了它,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无依无靠,又舍不得插回了鬓边。
每个人对她稍微好点,她就要回报,不然别人就不会再对她好了。
乔姐姐和她同吃同住,是除了家人外,对她最好的人,她怎么可能不管她?
“请保佑——”
佑字还没落地,整辆车骤然停下,乘车的人猝不及防全往前栽,似乎有人截停了牛车。
詹狸抓紧帷帽,其他人恐慌万状,而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
不看不要紧,一看,詹狸吓了一跳:牛车面前有三个人高马大、横眉瞪目的汉子,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车夫跳车要跑,被拿刀的拦住了,跪在地上又哭又求饶。
眼见着山上也有黑影在移动,要是被包围更难走掉。
不行,她得跑!
她一个人跑太显眼了,可车里这些人吓破了胆子,都蜷起来,怎么可能跟着她。
后边突然一阵骚乱,詹狸扭头望去,发现又来了一辆牛车!两名汉子桀桀一笑,过去拦路,只剩下一个盯着这边。
詹狸把握时机,轻手轻脚推开门,吱—呀——,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只希望这老旧的门不要再发出什么动静。
幸亏她人细瘦,只打开一条窄缝就能钻出来。
来不及瞧前后匪徒的位置,她一个扑身滚入旁边草丛,隔绝了视线。
还得往林子深处走走,不然等匪徒聚在一起,她肯定会被发现。
“嚱!下车!”
匪徒手中大刀寒芒毕露,刀光硬生生斩断了妇孺的哭喊,坐牛车的都是平头老百姓,瞧见为首的刀疤脸,屁滚尿流吓破了胆。
真正遇上匪徒,比话本描写得更可怕,他们根本不会说什么“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要是不给钱,手起刀落就把你脑袋砍了。
刀疤脸冲这两车人吼:“把袋子里的钱全掏出来!”
詹狸瞧见他肥厚的唇张合,靠他洪亮的声音转移位置,往山林中走,小心地避开枯枝,藏在树后边。
黑压压的匪徒簇拥而来,他们并未蒙面,脸上横肉堆叠,面貌凶戾,把大刀对树干狠狠一拍,威胁道:“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想跑?交不够钱,就让家人送来!”
有人对着他磕头,额上血流如注,反复祈求怜悯:“求求各位大人放过我吧,我家娃儿生病了,我身上只有十五文,家里老人还要看顾,放过我吧、放过我……”
有人跪下,其他人也效仿:“是啊,可怜可怜我,就是把我身上的肉全剔下来卖,也卖不了几个银钱!”
妇女不敢求情,生怕被哪个暴徒看上了,都低下头啜泣。
场面十分混乱,詹狸偷偷溜走,起先怕发出声音,慢慢地挪,等人影淡出视野,开始疯跑起来。即使不认识路,她也敢于迈步。耳边反复回荡那句“就算尝试后再落拓,也比现在的境况好。”
这些百姓的确倒霉又可怜,但她没太多感觉,走投无路向丧良心的人磕头是情理之中——不过,有什么用?
她在怡红院时就知道,永远不要为了吃食去恳求一个不会施舍的人。
不要喂饱他们的蛇蝎心肠,那会饿死自己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