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误了时辰,才知道景哥儿被赶出了府,我寻过去,只道不稀罕在府里呆!没几天…孩儿就卧病不起。”
詹狸垂首静听,知道陈氏是把她当自家人,才告诉她这些陈年旧事,难过的事总让人神情低落。
“我回府跪在门前,只想求个救命钱,她们不给!真当老娘纸皮捏的,闹着就要上官府,结果那帮狗娘养的居然嘲笑我作为妾室以下犯上,想打我板子。”
辛酸史不过三言两语便能说尽,唯有亲身经历过的陈氏懂其中滋味。
“没办法,走投无路之时,碰见了阿爷。”
詹狸也很好奇,陈氏这么重感情,怎改嫁得这样快,不怕前夫家编排她不忠不贞。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周父就大摇大摆走过来,炫耀似的:“我跟陈小娘打小就好,光着腚一块儿摸鱼掏鸟窝的交情,早说好将来要娶她的!可她家里人眼馋詹府那点银子,硬是把她卖去做妾,好好的姻缘就这么黄了。前些日子,我在路上瞅见个穿戴讲究的美妇,眉眼跟陈小娘还有几分像,当时心里头还咯噔一下!哎,没想到,就是她了。”
原来娘不是自愿嫁给詹父,而是被卖过去的么?
“净贫嘴。”陈氏推了一把阿爷,腰圆膀粗的庄稼汉不容易被推开。
“小娘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可惜几两银子难倒英雄汉,村东头来了个新大夫,我们再请请看吧,不行,我就去镇上找个活儿干。”
“地里离了你怎么行?”
“那不还有大郎撑着。”
两个人甜甜蜜蜜、亲亲切切地说了会儿话,詹狸识趣偷偷溜走了。
她拿着两只帕子,指尖掠过丝绢,这还是昨夜娘翻出的好料子。娘说绣的东西可不能收高价还落人口舌。
给曹公子的那方,确是费了心思的。杜鹃红艳似泣血,重重叠叠。一只蝴蝶停在最盛的那瓣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沾着晨露飞走;另一只却抓住衰败的一瓣,翅翼微颤。
那时他并没有念完诗句,可詹狸会唱:“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她轻步走到詹景行旁边,小小的手挤入他掌心,满含期待,希望他能夸赞自己的歌喉。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曹公子想要这方帕子上的“遗憾”,也只是看上了那点遗憾。离开胸中偶生的情谊,那帕子于他不过破布一张。
“夫君,我记着。”
另一只帕子是绣给你的,都管我要了,哪能不绣。
詹狸不喜欢绣翠竹,那要用许多种针法,才能绣出“君子如竹,清净而立”。
姐姐们常常以青竹比喻心上人,赠给他们的定情信物都有竹子,说这多像他们的情爱,多坦坦荡荡。
她年纪小,反问:“何以见得?”
回应她的,仅是一句轻柔的话语:“你不懂。”
她在竹节处藏了半缕流云针,那是她自己领悟的绣法,再用深浅不一的青绿丝线,绣成疏疏落落的竹叶,似有清风过隙,叶尖抖动,形态逼真。
“若你有一天能带在身上,也会觉得我妥帖吧?”她半弯腰,两个手掌夹住夫君的手,额头贴靠过去,状似祈求般:“快些好起来啊,我是你的冲喜小娘子,不记得了么?景行,夫君。”
屋外传来动静,这脚步声不熟悉,肯定是请了大夫回来,詹狸放下手中之物忙开门去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