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打算离开,只是想歇一歇。
我想起我老婆。那年她临终时说:“建国,别再听别人了,听听你自己。”
我试过,可我听见的只是风。
如果我真不在了,请帮我把这些录音带留着。也许哪天有人会想听听,这城市到底有多吵。
你别替我难过。能有人听我说话,我已经赚了。
韩建国
2025年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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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黄河的回声
那天晚上,我又去了黄河边。桥的栏杆上还留着一块刮花的漆痕,旁边压着一束塑料花。风吹着河水打圈,像一盘缓慢的录音。
我坐在石阶上,把录音机放在膝盖上。磁带卡顿几次,终于响起那句熟悉的话:
“顾老师,你会记得我吗?”
“会。”
那是几周前我们的对话。我听着听着,眼前的河像一条巨大的磁带,一直在播放、倒带、播放、倒带。
河那头灯火通明,城市的喧嚣像从远处传来,却被风吹得模糊。
我忽然想起他常说的那句:“活着的人从不说话,死去的人还在呼吸。”
现在我懂了。
韩建国并不是想死,他只是想让那些“呼吸”有个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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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访谈的回声
几天后,我整理他的录音,听了一整夜。
有柳如烟的笑声;
有赵铁民炸油条时油锅的噼啪;
有张怀德的喘息声;
有保洁员的水声;
有骑手的刹车声;
还有韩建国自己叹气的声音。
它们在磁带上混成一条粗糙的音轨,像一座城市的脉搏。
我把这些录音编号,写在纸上:
“001——下岗工人。
002——夜场女。
003——外卖骑手。
……
020——司机·韩建国。”
当我写到最后一个编号时,手微微抖了一下。
我忽然意识到,他已经成为自己故事的一部分——一个被记录的“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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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女儿
一个星期后,他的女儿从上海赶来。瘦得厉害,穿一件黑色风衣。她坐在我办公室里,一句话也没说。
我把那封信和录音机推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