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道:“我什么都离得开。”
那年冬天,她搬出了别墅,租了间旧公寓。家具是二手的,窗帘有补丁。她重新回到美容院,重新打理账本。她对员工说:“日子还得过。哭一回够了。”
晚上她自己去买菜,自己做饭。锅里的油花飞溅,她笑着说:“油也会跳,命也会跳。”
她的手渐渐粗糙。镜子里的她依旧漂亮,但那种漂亮已经带着锋。她不再天真,也不再温柔。她开始懂得,一切所谓的“命好”,都不过是暂借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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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的春天,她去参加一个地方工商联的座谈会。那天她穿一袭黑裙,头发盘起。会场上,她远远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顾行之。
他已经是大学副教授,气质沉静,举止简洁。他在台上讲“伦理与社会责任”。
她听得出神。顾行之说:“社会的进步不只是经济增长,而是每一个人如何在关系中重新发现自己的尊严。”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她心里。她突然想起自己那些年:发廊、夜场、婚姻、离婚、美容院、假货、笑容……尊严?她几乎忘了这词。
会后,她走过去。顾行之愣了几秒,然后笑了:“柳如烟。”
“顾教授,好久不见。”她笑着,像从梦里走出。
“你变了。”他说。
“变?人都会变。你研究人性,我活在人性里。”她又说了一遍那句话。
这次,她的语气平静,没有挑衅,只有一种老去后的自嘲。
他们在咖啡厅聊了很久。
顾行之问:“你现在还开美容院吗?”
“开着。靠假货也得活。”她笑。
他皱眉:“你不觉得那不对吗?”
她叹气:“对不对,能当饭吃吗?人活着,先得活下去,再谈对错。”
顾行之没反驳,只是低头喝茶。
她看着他,忽然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化妆吗?”
他抬头。
“化妆不是为了骗别人,是为了骗自己。人活着,总得信点什么。”
他们沉默了很久。
最后顾行之说:“如烟,你其实比我更懂人性。”
她笑了:“你懂人性,我懂人心。人心就是——要么被买,要么去卖。”
顾行之那一刻无言。
他想起多年前她的那句话,如今更沉重——“你研究人性,我活在人性里。”
他们再没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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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美容行业风口过去,假货案频发。她的美容院也被顾客举报,说产品过敏。工商局的人来了,封了货。她赔钱,赔到几乎破产。
那天晚上,她独自坐在店里,灯灭了一半。桌上摆着账本和一瓶酒。她喝一口,低声说:“命运啊,真有你的。”
门外风吹过,招牌“如烟美容”两个字闪了几下,暗了。她靠在墙上,觉得天花板都在转。
她笑着自言自语:“从发廊到美容院,绕了一圈,我还是那个洗头的。”
那一夜,她梦见自己回到老家。田埂上飘着风,母亲在地里摘菜,对她笑。她喊了一声“妈”,却发不出声。醒来时,脸上全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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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春天,她重新开了一家小美容室。店不大,只两张床,一个柜子。她不再卖假货,也不再做会员卡。
她说:“累了,老实点吧。”
有一天,一个女大学生来做脸,说要找顾行之签书。
她问:“你认识顾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