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江心在他身旁坐下,看着那柄在暮色中反射着微弱红光的柴刀,忽然开口:“霍老将军。”
霍英动作未停,只是“嗯”了一声。
“我想……把破虏刀改了。”于江心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平静,“改成……犁铧。”
霍英磨刀的手,猛地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暮色中看向于江心,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破虏刀,于家传承的宝刀,饮血无数,象征着杀伐与征战。改成犁铧?
于江心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于家的刀,饮够了血。以后……我想让它,沾沾泥土。”
霍英久久地凝视着她,仿佛要透过她年轻的脸庞,看到那个曾经同样执拗、最终却走向不同结局的老友于龙骧。良久,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没有多余的字。这一个“好”字,包含了太多的理解、认可,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接下来的几天,霍家老宅的后院里,响起了久违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霍英亲自掌钳,于江心在一旁拉着风箱,抡着大锤。炉火熊熊,映红了一老一少两张专注的脸庞。
那柄暗红色的破虏刀,在烈火的煅烧和重锤的敲击下,渐渐改变了形状,褪去了凶戾的煞气,变得宽厚、朴实。最终,它被重塑成了一张沉甸甸的、闪着暗红色金属光泽的犁铧。
完工那日,于江心抚摸着那尚带余温的犁铧,指尖感受到的不再是冰冷的杀意,而是一种沉甸甸的、属于土地的踏实感。
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雁门关外,长亭古道。风雪暂歇,天地间一片素净。
霍昭牵着两匹健壮的北地马,一匹自己骑乘,一匹驮着简单的行囊。于江心站在她身旁,背上背着用粗布包裹的犁铧。
霍英没有来送行,老人只是站在老宅的院门口,远远地望着这个方向,如同许多年前,他送别儿子霍镇原出征时一样。
“接下来,你去哪里?”霍昭问于江心。
于江心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那是西域的方向。“去那边看看。”她说,“看看真正的西域是什么样子,也看看……还有没有像当年那样的……可怜人。”
她没有明说,但霍昭明白,她是想去寻找那些可能被卷入阴谋、或是被迫成为工具的西域遗民,或许,也是一种另类的救赎。
“你呢?”于江心反问。
霍昭拍了拍马鞍旁的昭雪剑:“先去听雨楼,把东西藏好。然后,沿着父亲当年走过的路,看看这片山河。”
两人相视一笑。前路不同,但心中的方向,却莫名一致。
没有过多的告别言语,江湖儿女,不兴那一套。
霍昭翻身上马,对于江心抱了抱拳:“保重。”
于江心点了点头,将背上的犁铧系得更紧了些:“你也是。”
霍昭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向着南方的中原,疾驰而去,身影在雪原上逐渐变小。
于江心则转身,迈开脚步,向着西北方向,那片更加荒凉、也更加广阔的土地,坚定地走去。她的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踩得实实在在。
北风卷起雪沫,掠过空旷的原野,很快掩去了她们的足迹。
江湖路远,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