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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室一厅(第1页)

车子停在那个九十年代建成的小区时,陈明远的目光透过深色车窗,平静地扫过外墙有些剥落的楼宇。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被时代稍稍遗忘的、规整的体面。苏惠家在三楼,一个三室一厅的单元,开门的是苏惠的母亲,一位戴着细框眼镜、气质温文的中年女性。“伯母,打扰了。”陈明远微微颔首,语气是无可挑剔的平和。他身后跟着的王秘书将几个看似朴素、却透着“内部特供”分量的礼盒悄无声息地放在玄关角落。客厅扑面而来的是一种属于上个时代的书香气息。胡桃木色的博古架,带着流苏的厚重沙发巾,墙上挂着意境清雅的山水画。苏惠的父亲从沙发上站起身,他穿着一件熨烫平整但款式保守的衬衫,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拘谨和试图维持主人翁姿态的复杂表情。“陈……先生,欢迎,请坐。”苏父的声音略显干涩。他是一位地级市分行的行长,在金融数据的模型构建上得心应手,却毕生困于酒桌文化里那些需要豁出脸皮和尊严的“规矩”。面对眼前这个比女儿年长九岁、且是二婚的男人,他那些精密的金融模型完全派不上用场,只剩下一种本能的不安。寒暄从一杯氤氲的龙井开始。苏母,那位在大学人文领域钻研半生、却始终是单位权力边缘人的教授,努力寻找着安全的话题。“明远……平时工作很忙吧?”她用的是商量的、甚至带点小心翼翼的口吻。“还好,节奏比较固定。”陈明远接过茶杯,指尖稳定,没有发出一丝瓷器碰撞的声响。他的坐姿放松,却无形中占据着气场的主导。那双标志性的下三白眼平静地扫过客厅的布置,没有评价,却让苏母莫名觉得,自己这方引以为傲的“雅致”书房,在对方眼中,或许只是某种格局的缩影。苏父试图在他熟悉的领域找回一点主动权,将话题引向当前的货币政策。陈明远耐心听着,偶尔点头,甚至能精准地接上几个专业术语,这让苏父精神稍振。但当他试图深入探讨理论模型对市场的指导意义时,陈明远只是淡淡地呷了口茶,用一句话轻描淡写地拨开了所有理论构建的沙堡:“伯父的见解很扎实。不过政策落到地方,往往要看执行层面的‘现实弹性’。有时候,一纸文件的力度,比不上一句恰到好处的‘招呼’。”苏父所有准备展示的学识,瞬间被这来自权力核心的、冰冷而现实的触感冻结了。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一种熟悉的、在系统内部面对无形壁垒时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他。恐惧,在此刻无声地蔓延。苏母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在专业领域尚且能被轻易“解构”的男人,更遑论去保护女儿,应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领主”。她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尖锐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那个主意比石头还硬、曾宣称不婚主义的女儿,会如此迅速地、几乎是义无反顾地,投向这个年长她九岁、背景复杂的二婚男人的怀抱?她的思绪不由得飘远。几乎能看到另一条平行时空里的轨迹:她那有点“轴”、善良得有些天真、满脑子不合时宜理想的女儿,如果没有被陈明远这样的人物“盯上”,大概率会走上一条符合他们最初预期的路——考个选调,下沉基层,或许会在某个县城,甚至乡镇,从一个办事员做起,成为一个“苏镇长”。她会因为不肯圆滑而节节受阻,会因为坚持原则而得罪同僚,会为了一个惠民项目跑断腿却因不懂“规矩”而功亏一篑。她会疲惫,会委屈,会在无数个深夜,抱着电话向他们倾诉工作中的憋闷和人情的凉薄。那条路,辛苦,黯淡,甚至能看到尽头,但安全。安全在于,他们作为父母,尚且能理解那个世界的规则,尚且能张开羽翼,给予一些无用的安慰和建议,女儿也永远是那个需要他们、离他们不远的“小惠”。而此刻,女儿选择的这条路,通往的是一片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波谲云诡的深海。他们连做旁观者的资格都勉强。就在这时,陈明远似乎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腕间那块没有任何张扬logo、却在光线转动时折射出幽微蓝光的钢表,晃了一下苏母的眼睛。他转向苏惠,语气是一种听不出情绪的陈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小惠的独立和见解,很难得。但在一些环境下,过于坚持自我,容易损耗。跟着我,这些琐碎的烦恼,不会找到她。”这话语,像最后的盖章认证。轻飘飘,却重逾千斤。一丝属于中产阶级的、精于计算的“侥幸”,开始像微弱的火苗,在他们心底摇曳。这或许……就是真正的“上岸”?是他们夫妻二人兢兢业业一辈子,也触摸不到的门槛。女儿跟了他,意味着一种绝对的安全和常人难以企及的坦途,那些他们曾为女儿设想的、需要拼命挣扎才能获得的“好生活”,在这个男人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年龄、婚史这些疑虑,在这沉甸甸的“前途”面前,似乎……也变得可以商榷了。送走陈明远后,客厅里是更长久的寂静,仿佛刚才那个男人的存在,抽走了房间里大部分的氧气。母亲终于拉起女儿微凉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惠惠……明远他,看着是个……能遮风挡雨的人。”她避开了所有沉重的词汇,用了最朴素的比喻,试图将那个会成为“苏镇长”的、会永远在他们身边抱怨撒娇的女儿形象,死死按进内心最深处。“虽然年纪是大些,经历也复杂些,但……这样的人,稳重。跟了他,你以后的路,会顺遂很多,见识的也是我们给不了的世界。我们……我们也就能真正放心了。”苏父在一旁沉默着,没有附和,但也没有反对。他精通经济学里的风险与收益,此刻,他正在心里默默地做着最终的权衡。那巨大的、由权力带来的潜在“收益”,似乎终于压倒了作为一个父亲本能的不安与失落。苏惠看着父母眼中那清晰可辨的、忧虑与庆幸交织的复杂光芒,看着他们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这桩婚事的艰难姿态,心中一片冰冷的澄澈。他们被征服了。不是被态度,而是被那种他们无法理解、却本能敬畏的力量,以及这力量所带来的、让他们既恐惧又无法抗拒的“前途承诺”。而她,他们的独生女,成了连接平凡安稳与滔天权势的,最醒目也最孤独的桥梁。从此,她在深渊里的每一次沉浮,岸上的父母,将再也无力看清,更无力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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