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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吐（第1页）

孕吐来得猛烈而羞辱，像一场针对她精心构筑的理性世界的暴动。那是在一个凌晨，苏惠猛地从睡梦中惊醒，一股无法抑制的酸腐气从胃里直冲喉头。她甚至来不及冲到卫生间，就趴在床边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地痉挛。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一次的感觉尤为绝望。她不再是那个在学术会议上侃侃而谈的苏博士，也不是那个能在长跑中征服□□的坚韧女性。她只是一个被原始生理反应折磨得狼狈不堪的容器。呕吐的间隙，她抬起头，在昏暗的晨光中看到镜子里那个头发凌乱、脸色蜡黄、嘴角还挂着涎水的自己，一种前所未有的脆弱和失控感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陈明远被动静惊醒，起身打开了床头灯。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靠在床头，静静地观察着她。那双下三白眼里，没有厌恶，也没有明显的同情，更像是一个科学家在观察实验对象的异常反应。苏惠试图撑起身子，想去清理污秽，又一阵恶心袭来，她再次弯下腰，这次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只剩下空荡荡的胃部一阵阵抽搐的疼痛。意志力在这纯粹的身体背叛面前彻底失效，连日来积累的焦虑、对未来的茫然、以及此刻身体上的极端不适，混合成一种巨大的委屈，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她终于崩溃了。不是无声的流泪，而是像个小女孩一样，毫无形象地、放声地痛哭起来。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哭声里充满了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和对这种处境的绝望。她的大脑一片混沌，几乎是无意识地，循着本能寻求庇护，转身就将满是泪水的脸埋进了身边那个唯一的热源——陈明远的怀里。陈明远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松弛下来。他伸出手，没有立刻拥抱，而是先用手背拭去她嘴角的污物，动作谈不上温柔，却异常仔细。然后，他才用那双习惯于批阅文件和掌控权柄的手臂，缓缓地、却有力地圈住了她颤抖的身体。在她看不见的角度，陈明远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极淡的、隐秘的满足。他感受到了怀中这具身体的彻底依赖和脆弱。这个总是试图用思想和意志与他抗衡的女人，这个让他花费无数心力去“塑造”和“引导”的优质灵魂，此刻正像初生的幼兽般，在他的怀抱里无助地哭泣。这种绝对的、非理性的依赖，这种意志堡垒的彻底崩塌，带给他一种远比□□征服更深刻、更黑暗的快意。他终于看到了她最原始、最不加掩饰的形态。“好了，没事了。”他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出乎意料地带上了一种低沉的、近乎温情的平稳。他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节奏缓慢而规律，像是在安抚受惊的动物，也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自己的主导权。“只是孕吐，正常的生理反应。”他并没有说太多空洞的安慰话，而是采取了更实际的行动。他让她重新躺好，用温热的毛巾仔细擦干净她的脸和手。然后，他起身去了厨房。苏惠蜷缩在床上，听着外面厨房传来的轻微响动，哭声渐渐止住，只剩下偶尔的抽噎。她为自己刚才的失控感到羞耻，但那份被接纳（哪怕是扭曲的接纳）的感觉，又在冰冷的绝望中注入了一丝可耻的暖意。过了一会儿，陈明远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是一碗熬得恰到好处的小米粥，几样清淡的小菜，还有一杯温度适宜的柠檬水。食物简单，却摆放得一丝不苟，体现着他一贯的精确。“吃一点，胃里空着更难受。”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语气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他甚至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她的嘴边。苏惠看着他，看着他平静无波的脸，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在这一刻，她几乎要相信这份温情是真实的。她张开嘴，顺从地咽下了那口粥。温热的流体滑过食道，暂时抚慰了抽搐的胃囊。陈明远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继续用那种平稳的语调说：“我问过医生了，少食多餐，避免油腻。明天我会让王秘书请一个擅长药膳的阿姨过来。”他的照顾周到、理性，甚至堪称“完美”。但苏惠在低头喝粥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那种属于收藏家欣赏一件正在按自己预期产生微妙变化的藏品时的光芒。她明白了。他的温情，他的照顾，既是此刻真实的施与，也是一种更高级的掌控。他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用这种“可靠”的姿态，进一步将她纳入他设定的轨道。他享受着她的失控，也享受着将她从失控中“拯救”出来，并因此加深她依赖的过程。这份认知让她喉咙发紧，刚刚咽下的粥仿佛变得沉重起来。但她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在此刻推开。在这生理性的极端脆弱里，她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份混合着真实关怀与变态满足的复杂“恩赐”，并在心底那片理性的废墟上，刻下又一道屈辱而矛盾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