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书网

奇书网>普罗米修斯life > 第三章野孩子(第1页)

第三章野孩子(第1页)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陈年秽物、疾病、和某种绝望发酵后产生的甜腥气,猛烈地冲击着阿尔贝特的感官。这与他所读到的任何关于“贫困”的抽象描述都截然不同,这不是一个需要被解决的“问题”,这是一种活生生的、具有侵蚀性和压迫感的物理存在,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试图开口,声音在喉头艰涩地滚动。“请……安静。依据需求的紧急程度,我们……”他试图引用的救济原则,话语虚弱得像一片落入泥潭的枯叶,在这里,原则无效。没有人听他说什么。有人开始更用力地撕扯他朴素的教士袍,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有人已经摸到了行李袋的系绳。他随身携带的、装有少量盘缠的小钱袋被一只黑手扯落,几枚可怜的铜币叮当着滚落出来,消失在污浊的泥浆里。他被裹挟在酸腐的体臭与无声的挤压中,脚下踉跄,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在绝对的生存欲望面前,所有的逻辑与秩序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滚!”

一声咆哮,不似人声,更像是野兽护食时从喉管深处挤压出的、带着血腥气的恫吓,尖锐地撕裂了粘稠的空气。

如同被贵族仆从的精致长鞭狠狠抽打,围拢的人群瞬间僵住,随即像退潮般猛地溃散,带着惊恐的眼神,连滚爬爬地重新缩回荒野的阴影中,速度快得不似乞讨时的衰败。

阿尔贝特得以喘息,袍襟已被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冷风直往里灌。他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身上,不是看见,而是皮肤先感知到一种冰冷的、如同被冰冷刀刃贴住的刺痒。他抬头,发现侧前方的土坡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个身影。逆着浑浊的天光,只有一个人形的、瘦削的轮廓,仿佛是从那片杂木林的黑暗中刚刚凝结出来,带着荒野本身的敌意。

那身影动了。他下坡的方式很奇特,不是走,更像是沿着陡坡滑下来的,脚掌擦过泥土和碎石,几乎没有声息,转眼就已站在几步之外。他站定的姿势有些歪斜,重心落在一条腿上,另一条腿松弛地微曲,仿佛随时可以爆发出致命的一击。

他凑得很近,阿尔贝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与那些乞丐同源却更为浓烈纯粹的气味——汗水浸透又风干的酸腐、泥土的腥气、还有一丝像是刚刚啃噬过生肉后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腥膻。他的头发板结粘连,沾满了草屑和尘土,下面那双眼睛,瞳孔缩得很小,像两点凝固的、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牢牢钉在阿尔贝特脸上。那目光里没有好奇,没有评判,甚至没有常见的仇恨,只有一种全然的、捕食者审视落入领地猎物的、纯粹的审视,掠过他被撕破的袍子,沾满泥浆的行李,最后落在他脸上那惊魂未定、却强自镇定的神情上。

少年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并未形成任何可以被称之为笑容的弧度,只露出一线紧咬的、森白的牙,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寒光。

“先生,”他开口,声音嘶哑,气流摩擦着干裂的喉咙,像粗糙的砂石在滚动,“你书里的慈悲,能喂饱这里的泥吗?”

话音未落,他身体已然蹲伏下去,整个过程流畅得没有一丝预兆,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遍。他的手直接插进冰冷的泥浆里,没有掂量与瞄准,直接狠狠砸向牛车木质车轴最脆弱的位置。

断裂声干脆而残忍,不像木头哀鸣,更像是什么活物的骨头被生生折断,在寂静的荒野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扔掉手中剩余的碎石,站直身体,随意地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的视线再次回到阿尔贝特脸上,那双缩小的瞳孔里,某种东西在闪烁——不是得意,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邃的、对于破坏行为本身所产生的、近乎本能的原始快意。他舔了舔嘴角,那里似乎溅上了一星半点冰冷的泥屑。

“欢迎来到马洛卡农,”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阿尔贝特,扫过这片贫瘠的山谷,仿佛在宣示无可争议的主权,“我的大人。”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几步便蹿上高坡,身影如同融化的蜡像般,迅速消失在杂木林浓密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风从山谷深处卷来,带着泥土、植物腐烂和冬日将至的冰冷气息。阿尔贝特站在原地,断裂的车轴像一具丑陋的尸骸,横亘在他与过去的世界之间,成为这个陌生之地冰冷的界碑。车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张着嘴,半晌,发出一声无力的哀叹,彻底瘫坐在地上。

阿尔贝特缓慢地弯下腰,无视袍角浸入了泥泞。他的手在冰冷粘稠的泥浆中摸索着,片刻,捡起一枚刚才滚落、已被彻底践踏污损的铜币。他用指尖捏着它,用袖口一点点擦拭掉上面厚重的泥污。然而,币面上那象征着他所熟悉秩序世界的花纹与文字,已被磨损和污秽侵蚀得模糊不清,几乎难以辨认。

车夫对着断裂的车轴咒骂了半晌,最终颓然坐在地上。“完了,这东西没救了。教士老爷,我们得走回去了,回到大路上,或许能等到别的车……”

阿尔贝特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越过脚下的泥泞,望向那条消失在荆棘深处的小径。走回去就会误了到任期,在他尚未踏入这片土地之前,他想起埃德莫斯的话——“让他们需要你”。这里需要什么?绝不是又一个知难而退的懦夫,也绝对不会是一个只会抱怨的主祭。

“从这里到教区,还有多远?”他问,声音平静。

车夫愣了一下,挠着头:“估摸着……靠走的话,天黑前能到。但这路……”他欲言又止,脸上写满了对教士老爷的不信任。

“您先回去吧,”阿尔贝特说,弯腰拎起自己的行李袋,那个装着几件旧袍子、一些书籍和埃里克给的油纸包的袋子,“告诉我走的方向就好。”

车夫瞪大了眼睛。但他没有劝阻,只是指了个大致方向,便忙着去解下拉车的牛,准备骑着它返回。对他而言,这趟倒霉的差事总算可以结束了。

阿尔贝特背上行囊,踏上了那条不属于任何地图的小径。泥土立刻淹没了他的鞋面,荆棘拉扯着他本就破损的袍角。每走一步,都比在图书馆抄录一天手稿更耗费力气。林间的光线变得幽暗,空气潮湿而凝重,带着植物腐烂和某种小兽留下的腥臊气息。这与图书馆的宁静与和谐截然不同,这是一种原始的、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