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清源县那条浑浊的河水,看似平静,却悄无声息地流淌着。转眼,沈梦瑶穿书已近半月。亲子鉴定的报告还没出来,但母女二人的关系,却在每日的烟火气息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这天是周六,学校放假。沈梦瑶起了个大早,她盘算着家里所剩无几的米面,决定去县里唯一的农贸市场转转,买点便宜的时令菜,再想想办法给女儿改善伙食。那点微薄的工资和原主留下的存款,在支付了鉴定费用和预留出罚款后,已显得捉襟见肘。
“知意,妈妈去市场买菜,你自己在家玩一会儿,好不好?”沈梦瑶一边整理着零钱,一边对正在小凳子上安静看图画书的女儿说。
沈知意立刻放下书,站起身,小手紧张地抓住衣角,大眼睛里满是依赖和不安:“妈妈……我跟你一起去。”她再也不想经历独自等待的煎熬。
沈梦瑶看着女儿那副生怕被丢下的模样,心中一软,点了点头:“好,那我们一起去。不过市场人多,你要紧紧拉着妈妈的手。”
“嗯!”沈知意用力点头,脸上瞬间绽放出安心的光彩,主动跑过来牵住了妈妈的手。
清晨的农贸市场人声鼎沸,空气中混杂着泥土、蔬菜、生肉、鱼腥和各种熟食的味道。摊贩们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的铃声响成一片,充满了小县城特有的、粗粝而鲜活的生命力。
沈梦瑶紧紧牵着女儿的手,穿梭在拥挤的人流中。
沈知意显然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紧紧挨着妈妈,小脸上既有对嘈杂环境的不安,也有对琳琅满目商品的好奇。她看到水盆里游动的鱼,看到笼子里扑腾的鸡鸭,看到堆成小山的、带着泥土芬芳的蔬菜,大眼睛里闪烁着新奇的光。
沈梦瑶精打细算,买了些便宜耐放的土豆、萝卜和一把青翠的小油菜。路过一个卖糯米和黄豆粉的小摊时,她犹豫了一下。
记忆里,原主似乎从未给女儿买过零食。她看着女儿悄悄望向那些香甜食物的眼神,心里一酸,走过去称了一小袋糯米粉和一点红糖。
“妈妈给你做红糖糍粑吃,好不好?”沈梦瑶柔声说。
沈知意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妈妈,然后用力地、小幅度地点头,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羞涩的弧度。
红糖糍粑?她只在别的小朋友手里见过,闻起来甜甜的,香香的。
买完东西,母女俩提着简单的菜篮往回走。刚走到宿舍楼洞口,就听见一阵尖锐的哭骂声和摔打东西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夹杂着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
“……赔钱货!就知道吃!养你有什么用!你看看人家……你怎么不去死!”
接着是女孩压抑的、细弱的哭泣声。
沈梦瑶的心猛地一沉。这声音,是从三楼东户传来的,那家姓林,家里好像也有个和知意差不多大的女孩。
她记得原主记忆里,那家的女人脾气暴躁,重男轻女思想极其严重,经常打骂女儿。
沈知意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怒骂和哭声吓到了,她的小手猛地收紧,身体不自觉地往妈妈身后缩,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仿佛那骂声是冲着她来的。
这种场景,她太熟悉了,是刻在骨子里的噩梦。
沈梦瑶赶紧蹲下身,将女儿搂进怀里,捂住她的耳朵,轻声安抚:“别怕,知意,不是骂我们。妈妈在呢。”
就在这时,三楼东户的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一个瘦小的身影哭着从里面跑了出来,踉踉跄跄地冲下楼梯。那女孩看起来比沈知意还要瘦弱,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泪痕和一丝红印,穿着打补丁的旧衣服,脚上的鞋子也破了个洞。
她跑到二楼转角,差点撞上正抱着沈知意的沈梦瑶。看到有人,女孩像受惊的小兔子,猛地停住脚步,惊慌失措地低下头,用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瘦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哭声压抑在喉咙里,变成细微的呜咽。
沈梦瑶看着这个女孩,觉得有些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正是她班上那个总是坐在最角落、安静得几乎毫无存在感的女生林婉晴吗?在课堂上,她总是低着头,几乎从不发言,没想到在家里的处境竟是这般艰难。
一股属于教师的怜惜和属于母亲的心疼同时涌上沈梦瑶的心头。这就是她班上那个内向安静的女孩,此刻的她,是如此的真实、无助。
“婉晴?”沈梦瑶试着叫了一声,声音尽量放得柔和。
林婉晴浑身一颤,抬起头,怯生生地看了沈梦瑶一眼,认出是自己的语文老师,眼神更加慌乱,她飞快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蝇:“沈……沈老师……”
她不敢像其他邻居孩子那样叫“阿姨”,在老师面前更显拘谨。
这时,三楼传来那个女人(林婉晴的母亲)更大的骂声:“跑!有本事你别回来!死外面算了!没用的东西!”
林婉晴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沈梦瑶叹了口气。她知道,在这种环境下,别人的帮助有时反而会给孩子带来更多的麻烦。
她不能直接把林婉晴带回家,那只会激化她们母女矛盾。她只能尽力给予一点短暂的温暖。
她从菜篮里拿出刚才买的一个还带着温热的馒头,递到林婉晴面前,柔声说:“还没吃早饭吧?这个馒头给你,先垫垫肚子。”
林婉晴看着那个白胖的馒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渴望,但她不敢接,只是偷偷抬眼看了看沈梦瑶,又看了看她怀里同样怯生生看着自己的沈知意。
“拿着吧,没关系。”沈梦瑶把馒头塞到她手里。
馒头温热的感觉透过手心传来,林婉晴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小声说了句“谢谢沈老师”,然后拿着馒头,飞快地跑下了楼,消失在楼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