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起,我跟妈妈一起生活。妈妈是在面馆打工的服务员,那时我还很小,店里的老板和老板娘人也很好,他们让我也待在这,好方便妈妈照顾我。
2012年,吴倩下了公交车,她穿着素白的衬衫和黑色裤子,裤子有些短,离脚踝还有一段距离。她的左肩背着黑色小包,站在公交车站台那里,站台旁的牌子写着211车和5号车会经过这。而旁边的墙面上有密密麻麻白色纸张糊在上面,是各种各样招工作的。
有些被别人撕去贴上了新的工作招人。有些还是手写的,字糊在一起很难看。她抬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面馆招小工,一个月2500,包两餐。有意向者联系电话11357893045,地点在建东街口的陈家刀削面。”
“面包店招小工,一个月2000,最好有过烘焙经验,联系电话……”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机裂屏了一半,虽然影响美观但还能用,所以她一直没有去换,她对准墙面拍了下来,琢磨着去哪个地方。
公交车来了,她把手机放了回去,取出零钱,上了车。车上的人不是很多,她挑了前面的一个靠窗的位置,手支在下巴上,看着外面发呆。
她看着外面变化的景色,现在车停在红绿灯前,司机猛地一停,她的喉咙又产生了那种痒的感觉,她皱着眉手撑在胸口上,抑制住想吐的感觉,早上只吃了一点粥,因为她实在没胃口,但此时一股酸水从胃倒流到她的喉口,她拼命咽下。
她想着,可能是最近作息太不规律了,犯了肠胃炎,所以请了个假,打算去医院。
她闭上眼,脑海里想到了自己请假时被经理骂的场景,经理表情狰狞,指着她的鼻头骂道:“能不能别三天两头的请假?不想干可以滚!”
“对不起我最近身体实在难受,下次不会了。”她连连道歉,可是这也只是她这个月第二次请假,每次请假也只请一天。
经理的脸贴近她的脸,他皱眉上下打量着她,“也就我会给你批假了,换作别人谁会批准啊,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他的鼻头都快碰到她的额头了,一笑:“别人会以为我们俩…”他伸出个手指,没等他再多动作,吴倩的眉毛都要绞在一起了,她的嘴角无法控制地往左边撇,她努力克制怒火,伸出手掌推了经理一把。然后转身走了。
唉,她捏了捏眉心,脑海里有一个种子正在慢慢成型,她打算辞了这个工作,这项工作吃力不讨好,甚至她都不敢跟自己的亲戚朋友说自己在酒吧工作。
其实她也不是没说过,去年她回老家,老家一堆她看得眼生的亲戚,有的问她怎么还不结婚,说话的时候还上下打量,嘴里念叨着她的28岁年龄,为了彰显自己说的话似乎更有权威性,还举例了几千年的古语,什么女人要是过了三十岁就是一朵黄花什么的。眼睛像恶狼,闪着不怀好意的光点,嘴里还嚼着油腻的肉,肉沫唾液混合,嚼碎了她的28岁,数字被夹杂着纯粹又单纯的恶意,不,也许不能叫做恶意,因为他们这几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倒变成一种从众的规章。
她只好笑笑,在他人言语中,好像她不是28,倒变成了82岁孤寡空巢老人。
亲戚问起她的工作,她也觉得有些难启齿,嘴唇一启,加了点自己的心思,把酒吧说成在酒店当前台。
“哎哟,我还听错成在酒吧上班呢……”
又开始了无意义的聊笑,有时,她觉得,语言啊,话语啊,就像一把凌迟的刀,处处不砍在致命部位,就是磨着她的骨头,骨头和骨头接轨的部位,不至于死,也不至于过于痛,就这样磨着吧,把脾气和血性磨灭。
还要我仔细描述一下吗?他们聊到前面村的一个老头的女儿,聊到她就是酒吧当服务员。哎哟,那话说的,不是说好老一辈的人比较封建吗?怎么陪酒女都说出来啦?怎么又说到人家背地里不知跟哪个男的搞在一起啦?怎么又说起这项工作不正经了?
好了好了,权当是他们喝醉酒了。喝醉了嘛,说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啊,怎么,玩笑开不起?不是吧,我就说说而已,怎么又当真了?
他们交错着酒杯,红着脸哈哈大笑,唾液横飞,空气停滞。
吴倩睫毛颤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咽下了手上这杯苦酒。
是我自己选的路,自己选的工作,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了。她在心里默默想着。
不过还有一个辞职的原因,就是她受不了这个上班总是色眯眯盯着她的经理了。
等今天看完医院就可以回店里说辞职的事情了。她坐在座位上垂下眼睛,车里晃晃荡荡的,像个被摇晃的果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