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闲谈了几句,傅相见似是不经意地问了问萧南风平日除了机关之术,还有何喜好,身边随从是否得力等琐碎问题,萧砚皆一一作答,言语间对自己这位小主子的才华是认可的,但对其行事作风则充满了无奈。
见时辰不早,傅相见便起身告辞。萧砚连忙起身相送,口中仍是连连道谢,并执意要送傅相见到巷口。
两人刚走出厢房,来到略显昏暗的后院,还未走到通往前堂的小门,就听见前堂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和一个年轻而清越、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嗓音:
“萧砚!萧砚人呢?本公子让你找的那套《璇玑秘要》,这都过去几天了,你到底找到没有?”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已风风火火地掀开通往后院的布帘,迈了进来。
来人一身宝蓝色杭绸直裰,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流光溢彩,衣料上用同色丝线绣着繁复的“暗八仙”纹样,若非走动间折射微光,几乎难以察觉,却更显底蕴奢华。
腰束玉带,悬着螭龙纹玉佩,面容俊朗,眉眼间自带一股骄矜之气。
正是,萧南风。
他乍一见院中站着的萧砚和傅相见,脚步顿了一下。尤其当他的目光落在傅相见那一袭素白长衫上时,明显停顿了一瞬。在这堆满杂物的后院,傅相见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衣与萧南风自身的宝蓝华服形成了鲜明而奇特的对比。
萧南风挑剔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毫不掩饰的探究。
萧砚见到萧南风,脸色一紧,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大公子,您怎么到后边来了?您要的那套《璇玑秘要》,乃是前朝孤本,小人正在多方打探,还需些时日……”
萧南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目光却依旧胶着在傅相见身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这位是?”
他语气中的傲慢并未因傅相见的特殊气质而减弱分毫。
萧砚赶紧侧身介绍,语气带着十二分的恭敬:“回大公子,这位是傅相见傅先生,是位医术高明的医师。”
“去年小女病重,多亏了傅先生妙手回春,才得以痊愈。今日恰巧在巷口遇见先生,便请进来喝杯茶,略表谢意。”
他又转向傅相见,陪着小心道:“傅先生,这位便是我们家大公子。”
傅相见神色平静,依着礼数,对着萧南风微微拱手,语气不卑不亢,如古井无波:“在下傅相见,见过萧公子。”
“医师?”萧南风眉梢一挑,似乎觉得这个身份与眼前人的气质既契合又有些微妙的不同。他说话间,脚步不经意地靠近了几分,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篦子,从头到脚扫过傅相见。
就在傅相见拱手之际,萧南风的目光骤然定格在他抬起的那只手的袖口内侧。
那里,靠近腕部的地方,隐约可见一点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痕迹,并非血迹,倒像是某种特殊朱砂或矿物颜料蹭到的印记,形状古怪,带着点未完成的符文意味。
萧南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带着几分了然和挑衅的弧度:“傅先生……方才说是恰巧在巷口遇见?”
他故意拖长了“恰巧”二字。
傅相见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正是。”
“傅先生……”萧南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惊讶和探究的意味,
“您身上这香气倒是特别。冷冽中带着一丝苦意,似是墨竹之香?”
傅相见心中微凛。这香气,是他七日前在停云斋内长时间接触木下眠染上的。
木下眠因腿脚不便,常年在室内,其居所和衣物为了提神醒脑、驱散药味,惯用一种以陈年墨竹为主料调制的特殊熏香。这香气清冷独特,极易沾染。
他竟未察觉自己身上带上了这若有若无的气息。
萧南风不等傅相见回答,又向前逼近半步,语气变得更加笃定,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这墨竹香绝非市面寻常之物啊,其苦意悠长,尾调带着极淡的松烟气,这是……这是木家独有的‘寒潭墨竹’香方。”
“我曾在他……在木下眠身上闻到过无数次,绝不会错……”
他的目光如同利箭,仿佛要穿透傅相见的衣衫,直抵真相:
“傅先生,您近日是否接触过使用这种熏香的人,一个……腿脚可能不便,气质沉静的年轻人?”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眼中闪烁着找到关键线索的光芒。
空气瞬间凝滞。萧砚在一旁听得“木下眠”三字,脸色煞白,手足无措。
……
傅相见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