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李蛰的声音冷得能冻结血液,“看到我与野狗争食,她会开心;看到我被人踩在泥里殴打,她会满足;看到我寒冬腊月差点被活活冻死,她会感激你的深谋远虑。”
他一步步走向御榻,步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砖上,也踏在李庸残存的意识上。
玄色的袍角拂过地面,带来死亡的阴影。他停在榻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个行将就木,曾主宰他前半生所有痛苦的男人,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刻骨的恨意与最终的宣判:
“李庸,我们——永远不会原谅你。”
说完,他决然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那决绝的背影,仿佛抽走了李庸最后支撑着的一口气。
他枯瘦的身体重重地摔回冰冷的御榻,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浑浊的双眼失神地望着那狰狞盘绕的金龙——张牙舞爪,威严赫赫,却终究……护不住他想护的任何人。
殿内死寂一片,只有龙涎香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丝丝缕缕,缠绕着绝望的气息。
过了许久,久到时间都仿佛凝固,他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带着无尽的迷茫与悔恨,问出那句压在心底一生的话:“小福子,朕……错了么?”
小福子早已泪流满面,闻言更是磕头如捣蒜:“陛下没错!陛下是为了江山永固!是为了殿下前程啊!陛下——!”
殿内重归死寂,静得可怕,连呼吸声都消失了。只有那缕青烟,还在固执地向上飘散。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悠长、沉重、仿佛耗尽生命所有力气的叹息,幽幽地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声音落下,如同枯叶坠地,再无一丝回响。连那缕青烟,都似乎在空中凝滞了一瞬。
小福子颤抖着上前探了探鼻息,猛地瘫坐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喊:“皇上——驾崩了——”
哭声撞在红墙上,碎成一片一片,混着殿外的风雪,呜咽如泣。天历二十七年,应史王崩,年四十一。
这座困住了他一生的宫墙,终究成了他最后的坟墓。
风雪愈发肆虐,呼啸着扑向宫殿的飞檐斗拱,迅速覆盖了琉璃瓦的金碧辉煌,只余下一片刺目的,无边无际的,象征着埋葬与终结的茫茫白霜。
李蛰站在殿外,玄色蟒袍的下摆沾着雪粒,他没有回头。风掀起他的衣袍。
远处传来钟鸣,一声,两声,三声……共敲了四十一响,是在宣告一位帝王的落幕,也是在埋葬一段以爱为名的禁锢。
一霎那栩栩缕影浮光映宫阙
错问今夕是何年
轻胡旋伎舞灯光在何处长眠
伴作繁星映诸天
雪浸染万千华光钟声塑佛龛
此去蒙尘饮乐宴
朱颜改怎不见窟画昔日璀璨
却醒来作壁上观
——来源歌曲《壁上观》
“Cut——!”导演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打破了片场凝固的寂静。
过了好几秒,如同被解除了定身咒,现场才爆发出压抑已久带着敬畏的喘息和低声议论。工作人员开始小心翼翼地走动,搬动设备,但气氛依旧凝重,仿佛那场帝王之死的悲凉还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尹一站在场边阴影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一片冰凉潮湿。他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境中挣脱出来,魂魄还留在那片风雪交加、钟声回荡的宫阙之中。
如果说之前秦凌和尹一的对手戏,是游刃有余的导师,带着他领略表演的门径。那这一场对手戏,老戏骨与老戏骨的对决,两人都尽情释放着各自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