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阁下是个通透之人,想来知道激流当退的道理。你一定要认得我,我告诉你也无妨——孤姓易,名真,你如今所住庭院,是孤在上京一处的别苑。”
易真。当朝太子的名讳。
孟不觉一愣,却未跪,依旧站在那里看着这个少年。
他说道:“那么,我若还想和殿下论知音,能作数么?”
易真仰头看他,半晌,忽然笑着咳嗽起来。
“算呀。怎么不算?”
他越咳越厉害,身体都弓了起来,但他还在笑,笑得那样开心。
“我观你剑舞,你也听过我的琴,如何不算知音?只是你现在知道我了,我却还不认识你。那么,阁下,你又是何人呢?”
“我嘛,一个无名无姓之人。”
孟不觉咧嘴笑道。
“我无父无母,也无兄弟。他们都叫我‘孟不觉’,意思是和我在一块儿,高兴得和做梦一样。”
孟不觉。烟雨平生,大梦不觉。他之所以被叫做孟不觉,根本不是因为他为人有意思,而是因为他的剑快,快到敌人身死之时,尚觉犹在梦中。
而与他论知音的太子殿下,为他的剑舞鼓琴伴曲的太子殿下,果真如同传闻中那般,是一个如梦般美好无缺的人吗?
孟不觉望着太子,自己都没留意到颊边不知不觉跳出了两只酒窝。
“大梦不觉”头一次想主动进入一场梦。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
三天后,孟不觉的伤“奇迹”般全部好转。易真返回东宫,他也讨要了一匹马混在侍卫队伍里,跟在马车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车中的太子说话。
易真问:“孟郎君是哪里人?”
“我是一个野人,漫山遍野四处乱跑的。”
孟不觉笑眯眯回答。
“但殿下若是想问我出生在哪儿,那自我有记忆起……嗯。应当是西门关外一个叫石井的小镇子罢。”
“怪不得我初见你,便觉得你眉目浓丽,有些像异族人。”易真恍然。“关外是什么样的?”
孟不觉便给他讲西门关的草原、落日与驼铃。
易真道:“唔。雄浑壮丽,若日后有机会,兴许孤也可往此处一探。”
他明月般的面孔上满是向往。
孟不觉心中一凛,连忙又给他讲边塞的荒野、低矮的房屋、永远欠缺的清水,以及随时可能来进攻城镇的匪徒和胡人。
明月似的太子黯淡了些许:“孟郎君生长于此,恐怕童年不易。”
“只要活着,人人都不容易,只是有些人不容易得多,有些人不容易得少。”孟不觉笑。“至于我,我过得也没那么苦,其实还蛮有意思的。殿下今后若想听趣闻,我这还有许多轶事可以讲给殿下听。”
易真闻言,一双浅色眼眸弯了弯。
“我没出过上京。”他说。“无论你说什么,对孤而言都是很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