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文衣领人来换香炉,清扫,隔着床帷屏风,不进内室。
没一会儿,木门吱呀一声,绵帘末端被顶起开,滚进来一个毛绒绒的小彩球,它浑身的毛湿漉漉的捻成虚尖,脖子上栓了条相当牢靠的祈福红绳,两朵喜庆厚实的红穗子枕在胸前暖融融的三角巾里,下巴颏底下的白毛里还藏了三个金坠子。
它仰起头左右张望,先从头到尾甩了身上的毛,粉鼻头趴在地上乱嗅,很快扑着大爪子绕过屏风桌子腿,颠儿颠儿的直奔内房。
动静离近,一条纤长的手臂懒懒的从交叠的床帷缝里伸出来,沿着床下摸索,抓住一块后颈皮。来福猫腰伏地,就像被压趴耳朵瑟缩的小兔子,手一松开就会活蹦乱跳。它爪子扒拉掉一只羊皮作底毛作里的拖鞋,然后被拖进床帷去。
背着原始部落图腾的震慑力,刚见面时耳朵像小飞机的翅膀一样忽闪——姜颂在清醒中缓缓睁开眼,他架在两手上的,是一只条纹艳丽金被银床的小老虎呀。
外头的庭院里,姜康与陶知意两边走边聊:“话说,颂儿的眼睛是不是有些变化?我儿大病一场怎么感觉不对劲了?大夫怎么说,影响看东西吗?“
“不能吧,”陶知意的脚步放慢了些,似在回想,“许是春天光亮,药物所致也不一定?反正大夫没说什么。”
“呀,这可好久了。”姜康沉沉出一口气,“自去年一别,又是一个春节。原想着颂儿秋闱后就能团圆,谁承想他命里有这一劫。”
“过往事勿扰今人心。最难的都熬过去了,现下我们颂儿可好了。这阳光真好,怨不得他总想跑出去,只可惜风凉。你方才说要与我商议何事?”
姜康忽然正身面向她,陶知意搭在姜康背上的手停到一半
他道:“颂儿身体好转,圣上、太后也记挂着颂儿,如今他身体渐好,宫里自然知道。“
如此铺垫下来,陶知意预感不对,只听姜康最后问自己:
“夫人对颂儿的终身大事可有打算?”
季风路过时,向姜王夫妇简短问候就去了厨房。
“诶!那是搅汤的筷箸。”
文鸳的声音自灶台边响起,及时止住了季风的动作。她递来另一双竹筷:“用这双。”
有人画画时有这种习惯,一套笔专用画一种颜色,对庖厨之事亦有自成一套的规矩,每道菜肴皆由专筷掌味,不容丝毫串扰。
从进姜王府的那天季风就提醒自己要小心,遇到好吃的菜,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绝对只能说:”好吃!“
因为年三十那次就在他正要对厨子大夸特夸的时候,一旁的老嬷嬷回了句:“还是夫人指点的好!”
季风登时一身冷汗、埋头闷吃。
或许正因一家主母陶夫人时常亲临厨下,姜家的仆从们才对这位借住的客人自行来端膳食的举动见怪不怪。
“这谁啊?剩一口。”季风端起一个拳头大的白瓷细蓝缘小碗,再他准备一口闷之前,一女侍弱弱道:“那是殿下的。。。。。。正欲劳烦季公子送过去呢。”
季风把举起来的小碗又放下来,又举起来。
“就这?包饺子馅都不够使的,没·吃·呢?“他错愕道。
侍女轻轻点头。
“那他平时吃啥啊?”季风忍不住追问,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殿下差不多该醒了。”文鸳含笑将布好的托盘递给季风,“有劳季公子了!”
有个问题几乎每天都在姜颂半梦不醒中越发鲜明,变得难以忽视。
这天,他比往常被闹醒得更早。屋檐下,雪水融化的滴答声清脆悦耳,阳光明媚,屋内温暖如春。在文衣来梳洗之前,姜颂站在镜台前,轻轻挑开单衣的领口散热,人还不怎么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