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紧张,尽管她经常来看望自己的孩子。
床帘被撩开,珠玉声叮当作响,外来的气流味搅动账内温暖的药味,随即一双微凉的手指触碰上他的侧脸,指甲很长但边缘圆润,她温柔的触抚,袖口宽幅的衣料垂到他身上来,外头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香味,但更多的是烟熏火燎,是寺庙里那种无尽缭绕、铺天盖地的香火气。
“照萤,照萤?”陶知意叫帐子里的人,“醒一醒啦,娘知道你醒了,你看娘一眼?“
”。。。。。。娘一天不见就想你。唉。”她哽咽之后叹了口气问外面,话里略有疲惫,语气从低落陡然升高,又到失落,拇指不甘心的在病榻上的年轻人的脸颊上摩挲,轻抚的温度他却感同身受。
之前的记忆,暂时都是空白,苏醒的一瞬间,一个流浪的灵魂从虚无深处死而复生,前生今世,一线之隔,窥探不见,搜寻不到。
“庸医!骗子!次次来,怎竟能次次如此落空!还我的小萤儿来!。。。。。。照萤,我的照萤,娘再也耗不起了,你要走也让娘走你前面啊!”
她扑上来摇他抓他,埋在他身上嚎啕大哭,滚烫的泪溅到他身上,恍然昏厥。一众女侍惊呼,慌张围上来。
“夫人,夫人!您累了,休息吧?晚些再来?晚些过来兴许殿下就醒来了。”有人说。
“世子倘听见您哭也伤心。这些月来都不见您长合眼,今儿又起的早奔波。夫人,夫人!”
她不肯,兀自垂泪。他可以充耳不闻。
他眼皮稍稍抬起一丝丝微光,但见混沌中钗摇凋蔽,朱红凄婉,千手百手伸来将她拖拉拽开。一时间分不清此为梦境还是虚幻,亦或是真实发生着的现实。。。。。。他想他感受到了悲伤。
他冷漠的闭上眼。
某天。床边忽感一阵威压,来者不说废话,从床帏缝隙间直接把他被子里的手够出去,冰凉的指尖按住脉搏,如同几片雪花落上来。
屋内香炉青烟缭绕,黑红的炭火烧的哔啵作响,他探出床帘外给大夫号脉的的手不经意颤了颤。
“殿下,"那人边号脉边冷漠道,"若再违医嘱,小生就难办了。"
。。。威胁?话音刚落,指尖爆开刺痛!
一声闷响,他本能抽回胳膊,本能防御却失控的撞上床板,长久的躺平可吃不消骤然起身,血液极速上涌到头部,两眼一摸黑,晕眩感铺天盖地而来。
“久卧不宜骤然坐起。”
姜照萤缓缓倒下,婢女们蜂拥而上,七手八脚伺候,纱帘外的大夫起身腾空儿,背过身去慢条斯理擦拭银针。
那是个一身黑色素服的青年,一团黑雾,腰间溅血,然而发漆如墨,眼神清明,仙气荡然,是常在山野行走之人独有的气质。腰边挂一小把什么植物的红珠子,没看清,妖冶鲜艳,跟他指尖的血滴子一般。
“区区风寒,不过如此。”大夫如是说。
之后几天,他不得不起身。
待到日落,帐子里光线变得晦暗,灰白的光从窗透进来,这方寸空间颇有之前未开天辟地的混沌感。有次他在床边坐了很久,一开始腿脚不听使唤,后来扶着床框终于吃力的站起来,双脚踩实地面,胜利的高度晃的人眼晕。他披头散发,连滚带爬,虚弱的身体像台破败机器,憔悴不堪,单是走到镜台前就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力气,躬身撑着身体,虚了一身冷汗,恐怖的心率在喘息中飙升。
黄铜镜的倒影里,一个苍白的年轻人缓缓抬起头,正盯着他: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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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悸中惊醒,满目阴冷而空灵的卧房寻不到一人,白帐悬垂。
房里有个死人,来福躲在熄灭的黑火盆后,压低头正盯着他,身子炸毛卯起,一动不动。
“来福!来福!”直到他示好似的小声唤它,来福才放下戒备,拖着一小条尾巴一扭一扭蛄蛹到床边。。。。。。
姜颂薅它后领拖上床,摸到温热的一团毛茸茸,才小声哭诉。
“房里有个死人…呜呜呜。”
“…但我在死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