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法也笑了。她安闲地伸了个懒腰,学起了芙蕾雅,也捧着书,坐在自己的草垛上,用羊毛毯把身体包裹起来。这么大的羊毛毯对她来说完全够用。现在,她们不仅拥有共同的朋友,还裹着同一张毛毯——每人分到了半张,甚至在同一间屋子里独处,并以同样的姿势看书。她们简直是双胞胎。
当艾法盯着手里的书本,眼里是各式各样的花朵,脑海里却满是芙蕾雅的脸蛋。
“你不害怕吗?”她不甘寂寞地侧着头向芙蕾雅发问,“不怕被我感染上瘟病吗?”
芙蕾雅把书放在膝盖上,瞥了她一眼,没答话。
尴尬的沉默并未持续许久。“你不爱说话,我也是。”艾法继续说道,“可我必须得告诉你,我身上长着百合花,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因为它,我没什么朋友,女孩们排斥我。你却不一样,你把毯子分给我了,还来这儿和我做伴。我实在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可是最起码的,我绝对不想把身上的瘟病分享给你。你应该也知道,我得过瘟病,就在刚来这儿的时候。虽然哈莉特嬷嬷说我已经康复了,但我总觉得自己没好透。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是说,我没有权利这么做。你比我早来修女院。这个地方也是你先发现的,从你留下的毯子我就猜得出来。可是,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我已经害了别人,就是早上鸟嘴先生收敛的老嬷嬷。她照顾过我,我却把病传给了她。我不希望你变得和她一样。老实说,应该离开这里的人是我,尽管我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来这儿以后,艾法第一次说这么多话。她像是在发泄似的,一口气说个不停。如果聊天对象是其他人的话,她就连一个字都懒得说。现在,她想和同屋的人分享烦恼,只要对方听着就好,她不期待得到回应。
“你也许会觉得我废话很多,可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一个话唠。路易吉先生可以为我作证,我平时是话不多的。对了,它叫路易吉,不叫奥利弗,还是奥利维拉或者别的什么的。”艾法指着一头毛色特别光鲜的高地牛犊说,“它必须是路易吉,因为它是这儿最漂亮的,除了我和你……”
芙蕾雅小嘴微张,像是说了什么,艾法没听清楚。
“虽然路易吉长得很漂亮,但它真的太能吃了,每天给它喂草实在是一件费劲的事情,你简直难以想象……”艾法顿了顿,说,“等下,刚刚是你在跟我说话吗?”
“是的。”芙蕾雅发声道,声音依旧无比动听,而后静静地看着艾法。
艾法听清楚了。她意识到这是芙蕾雅第一次跟她说话,吃惊地凝视着芙蕾雅,“你能重复一遍刚才的话吗?”
芙蕾雅点了点头,回道:“我是想问,你知道自己来这儿多久了吗?”
“两周,还是三周来着。”艾法眨巴着眼睛说,“抱歉,我也不确定,我没什么时间观念。”
芙蕾雅有点发懵。“明明已经两个多月了……”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无奈的笑意,“准确的说,是六十七天。”
艾法惊讶于芙蕾雅的好记性,困惑地问道:“所以说呢?”
“所以你早就没法子把瘟病传染给任何人了。”
“我不敢确定……”
“塞巴斯蒂安先生说过,痊愈了的病人是没有传染性的。不然你觉得塞巴斯蒂安先生是傻瓜吗,放任你到处散播瘟病?”
“谁是塞巴斯蒂安先生?”
“你口中的鸟嘴先生……”芙蕾雅咯咯地笑了一会儿,又露出了迷人的酒窝,然后说,“现在,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我要独自看一会儿书了。”
艾法惊讶于自己对于瘟病一无所知,没再说话。她心里的一块石头倒是落了地。她依旧为老嬷嬷的骤然离世深感悲痛,可起码没那么内疚了。她开晓了——自己不是什么瘟病的传染源,那些欺负她的女孩没理由造谣,还在她身上为所欲为地做各种过分的事情。不管那朵百合花曾经代表着什么样的含义,她可以问心无愧地昂起头。
钟楼敲响了三点的钟声,离晚餐还有两个钟头。她还能和芙蕾雅独处许久。但愿明天也能在这儿见到芙蕾雅——艾法这样想着,眼睛里的花朵变得栩栩如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