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山的暮色,带着浓稠的墨色,将魔宫笼罩在一片诡谲的静谧中。夏寻思站在偏殿的回廊下,玄色道袍的衣角还沾着昆仑墟的雪尘,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掌心沁出的薄汗在微凉的空气中很快凝成细珠。身后,魔兵们撤退的脚步声早已远去,只剩下魔尊沈君淮那道玄紫色的身影,在前方不远处停下。
沈君淮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空荡的回廊沉声唤道:“青禾。”
话音刚落,一道淡绿色的身影便从廊柱后快步走出,是个面容清秀的婢女,梳着双丫髻,身上的宫装绣着细小的墨兰花纹,看起来温顺又怯懦。她走到夜宸面前,屈膝行礼,声音细若蚊蚋:“魔尊大人。”
“带他去净尘殿沐浴,”沈君淮的目光掠过凌越,金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芒,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那件烟霞裙取来,让他换上。”
“烟霞裙?”夏寻思猛地抬头,脸上满是错愕。他一个男子,为何要穿裙子?这魔尊的吩咐,实在荒唐得让他难以置信。
青禾显然也愣了一下,抬眼飞快地瞥了凌越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恭敬地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办。”
“你要干嘛?”夏寻思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沈君淮,手悄悄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尽管他知道,在魔尊面前,这把剑不过是摆设。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是被掳来的阶下囚,为何会被要求沐浴换裙,这到底是羞辱,还是另有图谋?
沈君淮终于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脸上,金瞳中带着一丝玩味,又似有深意:“照做便是。”说完,他不再多言,玄紫色的袍角一扬,便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任凭凌越心中的疑团疯长。
青禾不敢耽搁,连忙上前一步,对着夏寻思躬身道:“上仙,请随奴婢来。”
夏寻思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跟着青禾走去。他现在身处魔宫,身不由己,若是执意反抗,恐怕只会招致更糟的结果。他倒要看看,这魔尊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净尘殿距离刚才的偏殿不远,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这座宫殿与魔宫其他地方的阴森诡谲截然不同,殿内弥漫着淡淡的兰芷香气,墙壁上嵌着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整个宫殿照得亮如白昼。殿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白玉浴桶,桶中盛满了温热的清水,水面上漂浮着粉色的荷花瓣,氤氲的水汽中夹杂着安神的香气。
浴桶旁边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精致的洗漱用品,有研磨得极为细腻的澡豆,有柔软的锦缎毛巾,还有几瓶贴着鎏金标签的香露,看起来价值不菲。而架子的最外侧,赫然放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裙子。
那是一件烟霞色的襦裙,面料是极为罕见的鲛绡纱,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流光,领口和袖口绣着银线勾勒的缠枝莲纹,裙摆上缀着细小的珍珠,走动时定然会发出清脆的声响。这般精致华美的裙子,分明是女子的服饰,却要让他一个男子穿上,夏寻思的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
“上仙,热水已经备好,您请沐浴。”青禾将凌越带到浴桶边,拿起那件烟霞裙,小心翼翼地递到他面前,“这是魔尊大人特意吩咐的,让您沐浴后换上。”
“我不穿。”凌越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他是青云宗的师兄,是顶天立地的正道修士,岂能穿女子的裙子?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青禾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忙跪下道:“上仙,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魔尊大人的命令,没人敢违抗。您若是不穿,奴婢……奴婢性命难保啊。”她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看起来楚楚可怜。
夏寻思看着她惶恐不安的样子,心中微微一软。他知道,这婢女只是奉命行事,若是自己执意不从,遭殃的恐怕会是她。魔尊的手段,他亲眼所见,极为狠辣。
罢了,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穿便穿了,总不能真的让这婢女为自己送命。
夏寻思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先起来,我穿便是。”
青禾闻言,如蒙大赦,连忙擦干眼泪,起身道:“多谢上仙成全。”她将裙子放在旁边的矮凳上,又说道:“奴婢就在殿外等候,上仙沐浴完毕后,若是有任何吩咐,只需唤奴婢一声便可。”
说完,青禾便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殿门。
殿内只剩下凌越一人。他走到浴桶边,伸出手试了试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水面上的荷花瓣随着水波轻轻荡漾,香气愈发浓郁,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解开玄色道袍的衣带,将道袍脱下,随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露出的肌肤白皙而结实,身上有着几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他多年修行和历练留下的印记。他踏入浴桶中,温热的水流包裹着他的身体,瞬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和疲惫。
凌越靠在浴桶边缘,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梳理一下纷乱的思绪。魔尊的行为实在太过古怪,既不杀他,也不囚禁他,反而让他沐浴换裙,这到底是何用意?那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始终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重。
他想起了师父曾经说过的话,他是师父在昆仑山下的忘川河畔捡到的,身上裹着一块玄紫色的锦缎,上面绣着一朵奇特的曼陀罗花。难道,他的身世真的与魔族有关?而魔尊口中的“记得”,又是什么意思?
夏寻思拿起架子上的澡豆,轻轻擦拭着身体。澡豆的清香与荷花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让人身心舒畅。他不得不承认,这沐浴的感觉确实很不错,连日来的紧张和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沐浴完毕,凌越从浴桶中走了出来,拿起柔软的锦缎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他走到矮凳旁,看着那件烟霞色的襦裙,心中一阵无奈。他从未穿过女子的衣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折腾了好一会儿,夏寻思才勉强将襦裙穿好。鲛绡纱的面料极为轻薄,贴在身上凉凉的,很是舒适。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