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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3 章（第1页）

前路凶险难测。凛冬的寒意一日胜过一日，队伍在覆雪的山径上艰难前行，每一步都似在对抗着天地与潜藏的无形威胁。

谢辞大部分时间仍需依靠软轿，昏沉与清醒交替。陆清守在他身侧，那阳光开朗的表象如同精心打磨的面具，唯有在无人注意的间隙，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因强行压制记忆碎片而产生的疲惫与痛楚。苏浣与殷晚晴专注于应对严寒与谢辞的状况，卫衡则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巡天司的冷硬做派，警惕着周遭的一切。

余小楼走在队伍中段，她的街头本能在这荒郊野岭似乎有些无处施展，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依旧机警地扫视着四周。她裹紧了不算厚实的衣物，对着冻得发红的双手呵了口气，低声抱怨了一句这见鬼的天气。

走在她前方不远处的卫衡，耳力极佳，闻言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抛来一句冷嘲：“连这点苦寒都受不住，当初就不该跟来拖后腿。”

余小楼的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三两步追上他，与他并肩而行，梗着脖子反驳：“谁拖后腿了？要不是我，你们能找到这条避开巡哨的近路？再说了，这鬼天气跟受不受得住有什么关系？抱怨一句不行啊？”

卫衡侧过头，垂眸瞥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什么不懂规矩的顽童：“行动之中，无用的抱怨只会暴露你的软弱与不专业，扰乱军心。”

“你！”余小楼气结，觉得跟这块冰疙瘩简直无法沟通，“谁跟你军心不军心的！我们是一起赶路的同伴，不是你的下属！”

“同伴？”卫衡嗤笑一声，语气里的不屑毫不掩饰，“一群各怀心思、缺乏纪律的乌合之众，若非情势所迫……”

“卫衡！”余小楼彻底被激怒，声音拔高，引得前方的苏浣和陆清都回头看了一眼。

苏浣微微蹙眉，低声道：“卫公子，小楼，保存体力，噤声。”

陆清也投来略带担忧的目光。

卫衡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加快了脚步，将余小楼甩在身后。余小楼对着他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用力踢飞了脚边的一小块积雪，胸口堵得发闷。她讨厌极了卫衡这副高高在上、永远在否定她的样子。

傍晚时分，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壁下找到勉强可以扎营的地方。殷晚晴立刻开始生火准备食物，苏浣检查谢辞的状况，陆清在一旁帮忙。

余小楼余怒未消，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下，拿出随身携带的、老灰留给她的那张皱巴巴的、标记着各种隐秘路线和联络点的皮质地图，借着渐暗的天光研究起来，试图找出更优的前进路线，仿佛想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

卫衡安置好自己简单的行囊，目光扫过蜷缩在角落、对着地图较劲的余小楼，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走过去，阴影笼罩下来。

余小楼警觉地抬头，没好气地问：“干嘛？卫大人又有何指教？”

卫衡没理会她的语气，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地图上，尤其是她正在琢磨的那条看似能缩短路程、却需要穿越一片标记着“流沙险地”的区域。

“愚蠢。”他毫不客气地开口，指尖几乎要戳到地图上，“只图快，不顾风险？这片流沙区域范围不明，一旦陷入，神仙难救。你的命不值钱，别连累他人。”

“你！”余小楼再次被他的毒舌激怒，猛地站起来，却因为蹲坐太久腿脚发麻，身形晃了一下。

卫衡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不大，却稳住了她的身形。但下一秒，他便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松开，脸色更冷：“连站都站不稳？”

余小楼脸颊涨红，一半是气的，一半却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接触带来的、莫名的慌乱。她甩开脑子里那点异样，争辩道：“这地图是老灰留下的！他标记的路线大部分都是对的！也许这片流沙已经变了呢？”

“侥幸心理，取死之道。”卫衡语气冰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情报必须实时更新验证，依赖过时信息，与盲人骑瞎马何异？”他夺过余小楼手中的炭笔——动作依旧粗暴——在地图上划掉了那条路线，然后在旁边清晰地标注出另一条虽然绕远、但沿途有水源和可靠遮蔽点的路径。

“记下。”他命令道，不容置疑，“此地往东南，有一处废弃樵夫木屋，可做临时避险所。取水需在上游，此处，”他点了另一个地方，“有暗泉，水质尚可。”

他语速极快，将一些关于野外生存、识别危险地形的实用技巧，夹杂在毫不留情的批评中，强行灌输给余小楼。如何通过植被判断地下水位，如何观察动物足迹避开大型猛兽，如何在雪地中寻找可食用的根茎……

余小楼起初还满心不服，但听着听着，发现他说的每一条都切中要害，是她从未在街头巷尾学到的、属于另一种“秩序”和“专业”的知识。她抿着唇，不再反驳，只是默默地将他的话记在心里，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上比划着。

卫衡说完，将炭笔扔还给她，看着她还带着些倔强却又认真记忆的侧脸，冷硬地道：“想活着走到青囊崖，就收起你那套街头的小聪明，多用点脑子。”

说完，他转身走向火堆，不再看她。

余小楼握着尚有他指尖余温的炭笔，看着地图上被他修改过的、更加稳妥的路线，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讨厌他的态度，讨厌他永远在否定她。可她又无法否认，他刚刚教给她的，是能保命的东西。

她抬起头，看着卫衡走向火堆的挺拔却孤直的背影，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那身影似乎少了几分平时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落寞？

她甩甩头，把这个荒谬的念头抛开。但心底那份因他而生气的恼怒，似乎悄然混入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异样涟漪。

她知道，前路依旧漫长且危险。

但与这个嘴硬心……或许并非全然是石头的家伙同行，这段路途，注定不会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