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之内,弥漫着一种奇异的“空”。
那令人窒息的精神压迫感,随着蛉奴本体的溃散而烟消云散。狂乱舞动的触须尽数化为飞灰,血肉沼泽停止了蠕动,只余下大片大片暗沉凝固的污迹。甜腻的腐臭被一种混合着焦糊、血腥与岩石尘埃的沉闷气息取代。
暗紫色的天幕,那笼罩云隐城许久的“绝望结界”,如同被戳破的泡沫,悄然消散。久违的、微弱的天光从洞窟顶部的裂隙艰难地透下,驱散了部分黑暗,却照不亮众人心头的沉重。
腐潮,平息了。
云隐城得救了——至少表面如此。
幸存的几名巡天司士卒和修士相互搀扶着,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庆幸,他们向着谢辞等人投去感激的目光,但看到谢辞那诡异的状态时,又不自觉地流露出恐惧与疏离。
卫衡指挥着伤势稍轻的燕七,开始清点伤亡,收殓石峰及其他阵亡者的遗体。他的动作一丝不苟,面容冷硬如铁,唯有在目光扫过谢辞身上那触目惊心的污秽疤痕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澜——那里面有审视,有评估,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超出掌控之事的凝重。他接到的密令,在目睹了谢辞那近乎自毁的牺牲后,似乎变得更加棘手。
余小楼沉默地擦拭着短刃上的污血,她看着谢辞,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陆清,最终将目光投向那重见天日的裂隙,琥珀色的眼眸中没有喜悦,只有一片沉郁。这场胜利,代价太过惨烈。
苏浣的“青囊瞳”已然闭合,但方才所见那潜藏在幸存者记忆中的“概念之毒”,如同阴云般萦绕在她心头。她走到谢辞身边,取出一枚精心炼制的、散发着清冽药香的宁神丹递过去。“此丹或可暂缓神魂侵蚀之苦。”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往常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谢辞没有拒绝,接过丹药服下,动作有些迟缓。他周身的暗紫色气息似乎被丹药之力暂时压制了几分,但绘卷上那扭曲的疤痕依旧狰狞。他抬起头,望向那透下天光的裂隙,眼神空洞,仿佛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又仿佛什么都已想不起。记忆的流失,如同沙漏,悄无声息,却无可挽回。
陆清站在他身侧不远处,那只未能伸出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下。他看着谢辞空洞的眼神,感受着两人之间那因牺牲与遗忘而悄然筑起的无形壁垒,只觉得胸口闷痛,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他想告诉谢辞,他还在,他会想办法,可话语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暂时告一段落,准备撤离这伤心之地时——
苏浣的眉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她的“青囊瞳”虽已闭合,但对能量与概念的敏锐感知犹在。就在那洞窟角落,一片尚未完全干涸的污血洼旁,一缕极其稀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暗紫色流影,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悄无声息地渗入了岩壁的一道极细裂缝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那流影的气息,与蛉奴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凝聚,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求生的狡诈!
它不是被击溃的能量残渣,而是……一缕携带着核心“恶念”与本源的意识碎片!
苏浣的心猛地一沉。
她几乎可以肯定,蛉奴并未被彻底消灭。它牺牲了绝大部分的力量与形体,却将最根本的“恶念”种子保存了下来,如同壁虎断尾,金蝉脱壳!
它遁走了。
潜伏到了更深、更暗处。
等待着下一次复苏的时机。
威胁,远未终结。
苏浣没有立刻声张。她只是默默地将这一发现压在心底,目光扫过疲惫、悲伤且各怀心事的众人,最终落在那道吞噬了最后一缕恶念的岩缝上。
腐潮虽平,余烬未冷。
而那潜藏的火种,或许将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再次点燃更加汹涌的烈焰。
撤离的队伍,在沉默与沉重的氛围中,开始缓缓向洞窟外移动。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祝。
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与对未知未来的深深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