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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第1页）

云隐城，依旧是那个记忆与秘密交织的漩涡。

纵横的水道映着两岸层叠的楼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烹调的香气，以及……一种无形无质、却足以让感知敏锐者心绪不宁的低语。那是无数记忆在此地交易、流淌、沉淀所留下的回响。

谢辞一行人穿过熟悉的街巷，刻意避开繁华的主道，向着栖鸦巷的方向行去。相较于离开时，队伍里沉默了许多。

谢辞走在最前，清瘦的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落在身侧的陆清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审视与不易察觉的忧惧。陆清——拥有着那张谢辞刻骨铭心的面容——安静地跟着，神情温顺，只是偶尔，那双与“陆清”阳光气质不符的、带着些许阴郁的眼底，会飞快地掠过一丝茫然与挣扎，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余小楼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熟悉得像自己掌心的纹路。她灵巧地在前面引路，微跛的右腿赋予她行走间一种独特的韵律，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如同回到领地的野猫，既放松，又随时准备暴起。她不着痕迹地避开几个可能存在眼线的路口，低声道：“老灰应该收到信了，栖鸦巷是安全的。”

苏浣跟在最后，清秀的脸上无悲无喜，唯有观察。她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手术刀，掠过谢辞紧绷的肩线，陆清细微的表情变化，以及余小楼下意识的规避动作，在心中默默更新着她的“病例”记录。

他们没有直接回栖鸦巷，而是绕道来到了那座被无数面水镜环绕的万象镜阁。

镜妖琉璃似乎早已料到他们的到来。她静立在主厅那面最大的水镜前，容颜依旧空灵绝世，那双能映照万物的眼眸，此刻却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她的目光越过谢辞，直接落在陆清身上，声音清冷如碎玉：“你回来了。”语气平淡，却仿佛蕴含着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深意。

陆清（沈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

谢辞立刻上前一步，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挡在陆清身前，沉声道：“琉璃姑娘，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知道。”琉璃的视线转向谢辞，空洞的眸子仿佛穿透了他的皮囊，看到了他识海中那本不断增厚的《守夜人笔记》以及其中挣扎的灵魂。“巡天司的网正在收紧，楚遥的视线……也从未离开。”

她纤长的手指无声地滑过镜面。平滑如水的镜面顿时荡漾起来，清晰的影像变得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缓缓弥漫开来的、令人不安的污浊暗紫色，如同滴入清水的浓墨，带着不祥的甜腻与腐朽气息。

“但迫近的危机，不止来自他们。”琉璃的声音压低，带着警示，“归墟的平衡正在被打破，某种……‘东西’被引动了。云隐城的水，比你们想象的更深，也更脏。”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笑意的、慵懒而熟悉的声音，如同暖风中隐藏的冰针，从镜阁深处传来：

“多日不见，诸位的命运丝线，愈发……精彩了。”

众人心头一震，猛然循声望去。

只见月无痕自一片水镜的倒影中悠然踱出，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依旧是那副落拓青衫，朱红酒葫，残局古玉。他脸上挂着毫无破绽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一双桃花眼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谢辞脸上。

室内空气瞬间凝固。

余小楼的手已悄然按在袖中的碎石上；苏浣的瞳孔微微收缩；谢辞更是下意识地将陆清完全护在身后，周身归墟之力隐而不发，眼神冷冽如冰。

“月、无、痕。”谢辞一字一顿，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警惕与敌意。这位曾在言城与他们周旋、制造了无数混乱与痛苦的雾楼核心，他的出现本身，就是最危险的信号。

月无痕对他们的敌意浑不在意，反而轻笑一声，目光仿佛能穿透谢辞，看到他身后之人的灵魂深处。他微微前倾，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清的声音，缓声道：

“别紧张，谢小友。旧事暂且不提，我此番，是来给你们指一条生路的。”

“云隐城已是一座即将沉没的孤舟，而能载你们渡海的‘方舟’图纸……”

他的话语刻意停顿，视线再次掠过被谢辞死死护住的陆清，最终回到谢辞眼中，带着一丝悲悯，一丝玩味，更有一丝残酷的洞悉。

“……就在你们最想守护，却也最恐惧的‘真相’之中。”

“记住我的话：守护者终将迷失于所护之人。镜中花，水中月，执念愈深，真相愈远。”

言罢，他无视众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如同来时一般悠然，转身步入另一面水镜的波光之中，身影倏忽消散，只留下那如同诅咒又似预言的话语，在寂静的镜阁内久久回荡。

而琉璃面前的水镜中，那片污浊的暗紫色，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汹涌地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