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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第1页）

晨雾未散，林间小径上弥漫着破晓的寒意。队伍沉默前行，而一种无形的低气压，正以陆清为中心悄然弥漫。

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那熟悉的、欲将头颅劈开的剧痛再次袭来，比以往更加凶猛。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像过去那样发出痛苦的呻吟或无助地看向谢辞，他只是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将所有的呜咽都锁在喉间，试图用绝对的沉默将那股试图撕裂他的力量压下去。

他必须是自己。他必须是陆清。

就在这意志与痛楚的极限角力中，一个冰冷黏腻的声音，如同深渊的回响，直接在他意识的缝隙间蜿蜒：

【还在玩这种……扮演‘他’的无聊游戏吗？】

这声音让他灵魂战栗，他拒绝去理解，更拒绝承认其中隐含的称呼。

【看看你周围，】那声音带着恶意的愉悦，【你以为的同伴，真的信任你吗？当你动用那份力量时——那份属于‘我’的力量——他们的眼神，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几帧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炸开，带着尖锐的情绪棱角：

谢辞回头时，目光掠过他周身不自觉溢出的阴冷气息，那一瞬间的凝滞，不是全然的担忧，而是一种审慎的、带着陌生的评估。

殷晚晴递来水囊的手，在他因头痛而泄露一丝暴戾气息时，那纤细指尖难以自抑的颤抖，和她眼中飞快掩去的惊惧。

苏浣笔下记录的，不止是他的“病情”，更有在他力量爆发后，她那看似平静的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对“不可控因素”的忌惮。

“不……不是的……”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拼命想将这些画面驱散。他们是关心他的，谢辞是守护他的！他不能怀疑，怀疑会让这脆弱的平衡彻底崩塌。

【自欺欺人。】那声音嗤笑着，【你模仿得再像，骨子里的东西也变不了。你永远成不了那个活在阳光下的陆清。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你自己都厌恶吧？】

就在这时，一段属于“沈蹊”的记忆碎片突兀闪现——是阴霾的、低低的啜泣声，是对这个世界全然的厌恶与恨意。那感觉如此真实，又如此遥远。

一些陆清的记忆闪过。

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几乎是贪婪地扑向这份感觉，试图用这虚假的暖意来抵御刺骨的寒冷和脑海中的恶语。他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模仿着记忆中的姿态，甚至试图在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类似陆清的、带着些许勉强的温和表情。

他不能是别的什么人。他必须是陆清。只有作为陆清，他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谢辞的守护，才能在这支队伍里拥有一席之地。

走在前方的谢辞似有所感，回过头来。看到陆清那异常苍白的脸色和额头沁出的冷汗，他眼中掠过清晰的担忧，脚步微微一顿，似乎想说什么。

陆清立刻捕捉到了这份担忧。他像是表演，又像是本能地，对着谢辞努力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与记忆中陆清神似的、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温暖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个笑容如此熟悉，却又因为其下隐藏的巨大痛苦和强行支撑而显得格外脆弱，甚至……有些诡异。

谢辞的眉头蹙得更紧，那担忧中似乎混入了一丝更复杂难辨的情绪。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继续带路，但步伐明显放慢了些。

在谢辞转身的刹那，陆清脸上那强行维持的笑容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只剩下更深的疲惫与一种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的清醒。

头痛依旧肆虐，脑海中的低语仍在继续。他不再试图去驱散那些涌出的、关于他人复杂反应的记忆碎片，也不再单纯地沉溺于扮演陆清带来的短暂安全感。

他开始以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去“观看”这些涌入的、不属于陆清的阴郁情感，去“感受”周围人那些细微的恐惧与疏离。他依旧固执地认为自己就是陆清，但他开始模糊地意识到，这个“陆清”的躯壳之下，似乎封印着某种他自己也无法理解、更无法控制的……东西。

成长，并非坦然地接受真相。

而是在无法承受的真相面前，一边更加固执地紧握虚假的身份作为盾牌，一边却又无法控制地，窥见盾牌之后，那属于自身的、黑暗而狰狞的影子。

他沉默地跟上，每一步都踏在自我认知的钢丝上。他依旧是陆清，至少他拼命让自己是。但某些东西，已经在痛苦的浸泡下，悄然改变了质地。他维护着那个阳光的幻影，眼神深处，却开始沉淀下唯有自己才懂的、风暴过后的残骸与无声的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