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那一刀斩下的,并非锁链,而是这座千年剑冢死寂的假面。
“锵——!”
金铁交鸣的巨响不再是声音,而是一道涟漪,猛地撞碎了山谷里凝固的时光。被禁锢的少年——陆清,在那声轰鸣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钴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那并非对锁链,而是对即将被惊醒的某种东西。
来不及了。
几乎在刀锋与锁链碰撞的瞬间,整座遗冢便“活”了过来。
不是震动,也不是风声,而是无数细碎、粘稠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每一寸土地、每一块残碑、每一具枯骨中渗了出来。那是被强行唤醒的记忆,是千年不散的执念混合而成的低语。笑声、哭声、呐喊、哀求、诅咒……它们交织成一片无形的潮水,淹没了谢辞的感官。
他闷哼一声,归墟之瞳中墨色翻涌,强行稳住心神。寂灭之力在墨钢长刀上流转,将最直接的精神冲击隔绝在外。但他握着刀柄的手指,指节已然泛白。
必须尽快离开!
他再次举刀,目光锁死那些蠕动的阴影锁链。可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突兀的声响,穿透了混乱的记忆低语,清晰地刺入他的耳膜。
是一个孩子的笑声。
清脆、欢快、不掺一丝杂质,如同春日冰裂下涌出的第一股清泉。在这绝望死寂的冢地,这笑声美好得令人毛骨悚然。
谢辞猛地转头。
就在他身后不远,一片插满断剑的荒地上,空气正微微扭曲。那笑声的源头,并非实体,而是一团……逐渐凝聚成型的光。
不,那不是光。那是一段过于强烈、以至于从记忆长河中挣脱出来,获得了临时形体的——悲鸣。
它没有固定的样貌,只是一团人形的、不断波动着的柔和辉光,仿佛一个温暖的背影。但谢辞的归墟之瞳能看到本质:构成它的是无数破碎的画面——一只小手抓住的大手、灯下缝补衣物的剪影、病榻前焦急的抚摸……所有画面的核心,都浓缩着同一种情感: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母爱。
然而,这母爱已被扭曲。它失去了寄托的对象,只剩下无尽的失落与追寻。
“忆噬者……”谢辞心头一沉。而且是由最极致、最纯粹的“丧子之痛”凝聚成的执念型忆噬者。
那团辉光——或许可称之为“慈母的残响”——似乎并未注意到谢辞。它只是在原地轻轻摇曳,用那欢快的童声一遍又一遍地呼唤:
“娘亲……娘亲……你看,蝴蝶……”
声音里的依赖与喜悦,与现实场景形成撕裂般的对比。
突然,它的“声音”变了。欢快的笑声毫无征兆地转为撕心裂肺的哭嚎,那辉光也剧烈地波动起来,颜色从温暖的明黄骤变为绝望的深灰。
“疼……娘亲,我好疼啊……”
“冷……这里好黑……”
孩童的哭泣声带着真实的生理痛楚,仿佛正亲身经历着某种可怕的折磨。这声音具有可怕的穿透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勾起所有听者关于“无助”与“分离”的最原始恐惧。
谢辞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冰冷的针扎进太阳穴。他强行压下不适,知道不能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