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话音一转,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北境最凛冽的寒风,刮过每个人的心头,“自今日起,北境军营,法度森严,令行禁止!凡有玩忽职守、欺凌同袍、阳奉阴违、动摇军心者——”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缓缓扫过全场,每一个字都砸在众人的神经上:“无论身份,无论过往,一律……依军法严惩不贷!绝无宽宥!”
他并没有提高声调,但那平静话语中蕴含的决绝与冷酷,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威慑力。他是在告诉所有人,过去的欺辱他可以放下,并非因为他宽宏大量,而是因为从此刻起,他将建立全新的、不容挑战的秩序!以往的“小打小闹”他可以不计较,但往后的任何越界,都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比直接的报复,更令人恐惧。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彻底的掌控。
李四和老王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这次却是心悦诚服(或者说恐惧到极致)地磕头:“多谢王爷不杀之恩!小的再也不敢了!定当恪守军规,效忠王爷!”
慕容景不再看他们,仿佛他们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他转过身,手握圣旨,一步步,从容而坚定地,走向那象征北境最高权力的点将台。
所过之处,士兵们纷纷敬畏地低下头,无人敢与他对视。
他走到点将台下,停下脚步,抬起头,目光与台上那道戴着玄铁面具的身影,再次相遇。
这一次,他的目光中,不再有之前的试探、示弱或隐忍,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已然开始展露的、属于上位者的威压。
点将台上的短暂仪式结束,众人心思各异地散去。慕容景,不,现在该称景亲王了,在一众将领复杂目光的注视下,被亲兵(如今已是他的亲卫)簇拥着前往为他准备的新营帐。校场上的人群也逐渐散开,但那压抑中带着恐惧、恐惧中又夹杂着一丝异样情绪的氛围,却久久不散。
谢临渊与沈策并肩走下点将台,回到中军大帐附近。沈策不知从哪儿摸出个扁平的银质酒壶,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仿佛要驱散方才那场惊天逆转带来的寒意。
他看着慕容景离去的方向,咂了咂嘴,语气带着一种说不清是赞叹还是忌惮:“好个‘既往不咎’……啧,这位景亲王,当真是好手段,好城府。”
他晃了晃酒壶,又喝了一口,才继续道,像是在对谢临渊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轻轻抬手,放了那两个蝼蚁,看似宽宏大量,实则……嘿,比直接砍了他们的头还狠。这一下,不仅让那些曾经欺辱过他的人吓得屁滚尿流,感恩戴德,更是做给全军上下看的——看,本王胸怀似海,不念旧恶,但本王的规矩,从今日起,说一不二!”
他转过头,看向沉默不语的谢临渊,眼中精光闪烁:“一手施恩,一手立威。这人心……至少是表面上的惶恐和敬畏,瞬间就被他抓过去大半。厉害,真是厉害。”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感慨,“不过想想也是,在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没这点忍功和心机,恐怕也……长不到这么大。”
沈策的话语中,点明了慕容景此举的高明之处——并非单纯的宽恕,而是一场精心计算的政治表演,旨在最快速度地收拢人心、树立权威。
谢临渊一直沉默地听着,面具遮挡了他所有表情,只有那双露出的眼睛,深邃如寒潭。他望着慕容景营帐的方向,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那层层营帐,看清里面那个人真正的面目。
听到沈策最后那句感慨,他缓缓开口,声音透过面具,带着一种冰冷的平静,接上了沈策的话:“忍者,方能成事。”他的语气听不出褒贬,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无论是之前的折辱,还是此刻的……恩威并施。”
他微微侧头,看向沈策,眼神意味深长:“只是不知,他这‘忍’字诀,接下来,要用在何处?是对付匈奴,还是……清理门户,整顿这北境大军?”
这话,既是问沈策,也是在问自己。慕容景的隐忍和突然爆发的权柄,给北境带来了巨大的变数。他展现出的手段和心机,让谢临渊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位新任顶头上司,以及他未来可能采取的行动。
沈策闻言,拿着酒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仰头灌了一口,抹了把嘴,嘿嘿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那就要看这位景亲王,究竟想要什么了。不过无论如何,这北境,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喽。”
他将酒壶塞好,揣回怀里,拍了拍手:“咱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