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真命天子
上初中的时候周培金和我在一个学校念书,他正常上学,费用由政府财政机构承担。还有其他姓国姓党的孤儿上学都是如此,被取这样的姓为了感恩国家机构的抚养资助。
惠香呢不止和我一个学校,我们还同班。
周培金则独来独往跟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连我也不例外,在学校我们只是陌路校友而已,顶多偶尔会有短暂的视线交集,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撑死擦肩而过时说一句别人都听不出来的话。
只有惠香开心得每天都黏着我,完全成了我的小尾巴,我们形影不离,彼此吃饭、上厕所和上下学几乎都在一起。
她也经常来我家吃饭,南茜小姨傍晚要是不在,我们懒起来便一起吃泡面,惠香老在我房间里吃泡面,我拒绝无果,她有时自说自做不听我的。
在我的房间里吃过泡面后,我的房里角角落落便充斥着一股刺鼻香料的味道,就像中午火车每一节车厢的气味儿。直到有次引来了令人作呕的蟑螂,第二日我有些不开心启口说了这件事提醒惠香,她才接受我的意见,答应以后不在我房间吃泡面了。
我们每天黏在一起,偶尔会有摩擦很正常。她答应我的事,每次我需要说好几遍。
惠香甚至时常跑来我家住,南茜小姨很乐意有朋友陪伴我,希望有人和我一起玩,很高兴我的朋友这么喜欢我。
当然,南茜小姨也会关心我的需求,“虽然那个孩子很惹人怜,你会不会觉得受到打扰不好开口?她好像经常不打一声招呼自己跑来了。”
南茜小姨知道我不喜欢别人不说一声便来找我,尤其是她以前派来照顾我的员工,随着我年纪上去以后,她撤销了对我的保护,尊重我自由独立的意愿。
我的答案是,“我没有关系,就是怕你觉得被打扰,你要是觉得不好,我肯定会委婉转达一下。”我知道我们有一样的习惯,更喜欢平静自在有距离的生活。
她提醒着教我,“我不打紧,我觉得有人陪你很好,我忙起来就会放心。我是希望你学会拒绝,只要你不舒服不喜欢,就不要一昧迎合朋友的要求,你可以拒绝,知道了吗?可以拒绝对方提的要求且没有怨言留下来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
我说知道啦。
惠香出门前拖拖拉拉的,我都起床收拾好了,她还跟癞蛤蟆似的赖在**。每次她过来睡,我都睡不安稳,她总喜欢紧紧抱着我勒着我挤着我,除了南茜小姨,我不喜欢和别人过于亲密,别说还是紧巴巴的被考拉抱住了一般。我越来越容易被碰醒,如今睡觉跟躺棺似的老实多了,南茜小姨和我也颇为井水不犯河水。
惠香又懒又贪玩,有时候还很无聊,大概只有我能和她做朋友了。
午后,她在学校写了一张纸条扔楼下,许愿谁捡到谁就是她的真命天子。结果捡到她纸团的人是学校收垃圾的大爷,老人家抬头露出黑洞洞的牙口朝上空笑笑,扯起大嗓门叫学生不要再乱扔垃圾了,不然就告到教务处去。惠香吓了一跳躲着说,还好大爷似乎不识字,真要是认出真命天子几个字找上了她,她就跳楼自尽。
惠香觉得自己倒霉,准备试试看我的运气,她一直觉得我运气好,于是再次撕了半张纸邀请我高抬贵手写真命天子丢一下。
她简直无聊透顶,我倚靠在栏杆护墙上慵懒请她不要这么做,让我一起丢脸很刺激吗?大爷都说了不要乱扔垃圾,到时候被逮到通报批评怎么办?教务处那群体育老师横眉冷眼,凶巴巴得很……
她兴致昂昂坚持着,希望我陪玩一次,要是没人捡,或者别人捡了又丢掉,她会下去把纸团收拾掉的,如果出了事她负全责承担挡在前面,一定不会牵连到我。她只是想看看会捡到我纸条的,是怎样的人。
想想不损失什么,我最终答应了她,便接过纸张写下真命天子四字,甚至在右下角加上了名字,永久,便随手朝楼下扔了出去。只有永久两字的话,我以为看不出来是名字。
我扔下去那一刻,竟一样有些期待捡到我纸团的对象,是怎样一个有缘人。毕竟一楼是尖子生的班级,不少男生长相成绩平均值偏高,这就是惠香为什么突发奇想玩这种游戏的原因。
起初我没注意到有熟人正往这里走,要是看见了这人,我多半会等他走了以后再扔的。他似乎因为看到是我扔的纸条,才多此一举把纸条捡起来的。他展开看了一下内容后,像初次见面时那样,眼睛若有若无笑看我那么一下,便若无其事把纸条揣入了裤兜里,因为旁边有人好像在追问他手里的东西。
我早就回避地躲到了旁边墙角里贴着,回忆起他刚刚那种难得的表情笑意。他的长相既明亮又阴郁,他偶尔笑起来的时候,我好像看见野花绽放的娇俏。平时冷淡沉默的时候,又感到他是一间空**潮湿的地下室,那里水漫金山,深处是一道被淹没在最底下孤单等待的波光人影。
那个人就是——周培金。
惠香捧着自己下巴尖叫几声,不停拍我的肩膀,“哇,你运气真的好哎,这个长得不错!他还把纸条收起来了。”
“别说了,都怪你,这个人我认识,他也认识我,所以才会捡我扔下去的垃圾,你搞得我现在很尴尬,让我静一静。”我不由踏脚,逃回了班级里用衣服蒙住头。
惠香还是叽叽喳喳的,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她觉得认识那就更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啊,又一脸八卦问我是怎么认识的?
我懒得同她说,只叫她管好自己。
跑完下午操在走廊与周培金碰头的时候,我都不敢看他,惠香还在旁边瞎起哄,说那个男生在看我啦,嘴角上扬啦,尽是一些添油加醋的话。据我所知,周培金即使看我,也只是以很沉默的形象打招呼,压根不像惠香形容得这么轻浮。他自小就是个漠然平淡的闷葫芦。
直到下次去福利院再同周培金碰面的时候,我才自然点向周培金解释,那张纸团只是惠香的恶作剧,字绝对不是我写的,我只是负责帮她扔一下,我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如果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对不起。
我装得很无辜,把锅全部推给了惠香,这是她答应过我的事。
由于周培金曾经所说的一些话,我一直觉得他不好招惹,尤其是内心的世界,所以很抱歉,在他此处有了这种以纸团轻佻定情的恶作剧。
不过周培金这次并不在意,他甚至没有看清楚纸团上面写了什么,没来得及看,旁边同学跟他说话,他就把纸条收进裤兜里遇到垃圾桶就随手扔了,让我不用那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