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下子看到了一直被自己藏起来的怪物。
平时他把这个怪物关在心底最深的地方,用“阳光”“温柔”“会倾听”这些标签一层一层往上盖。
可是今晚,怪物从缝隙里漏了一角。
那角长得,竟有点像他高二那年在操场上,看着某个人背影消失时,心里窜起的那种东西。
又疼,又恨,又难过。
还有一点——害怕。
害怕自己再也模仿不下去。
害怕有一天,别人突然看出来:“哦,原来你只是学来的。”
“原来你一点都不真实。”
他用力拧开水龙头,把手伸到冷水下冲。
水声“哗啦啦”地响。
刺骨的凉顺着指节往上爬,冲淡了一部分疼,也把那股想哭的冲动压了回去。
沈向榆深吸一口气,把脸凑过去,用冷水泼了几把。
水顺着下巴和脖颈往下滴,打湿了领口。
他重新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红着眼,头发滴水,脸色发白。
一点也不像“阳光”。
他盯着那张脸,突然很想笑。
——如果现在有人进来,看见他这个样子,大概要说:“你还好吧?怎么像刚失恋。”
可他又没失恋。
那个人根本不在他的“恋爱史”里。
那人是被他亲手埋在雨里的名字,是被定义成“已经死了”的光。
他只是,在走一条他自己选的路。
选了一个他以为能活下去的方式:模仿一个早已消失的人。
“没关系。”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你只是累了。”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高二那次停电。
那个人把手机当台灯,半开玩笑地说:“我直觉一向不错。”
说着“学会爱命运”的时候,眼睛里明明还有不服输的火气。
后来,那个火气被病房里的消毒水味覆盖,最后连火星都被雨淋灭。
“我现在不需要什么命运。”沈向榆对着自己的倒影,小声说,“我只需要把这条路走完。”
他不知道自己是对谁说的——
是对镜子里那张脸,对住在心底的那团影子,还是对那封永远不会发出去的聊天框。
水龙头关上。
洗手间又回到滴水声和灯管嗡嗡声的安静。
他用纸随便擦了擦手背,痛意仍然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回宿舍的时候,走廊灯有一半关了,只剩应急灯亮着。
淡绿的光把墙照得有点惨白。
推开寝室门,他尽量控制步子不要发出太大声音,爬回自己的上铺。
被子尚有余温。
他躺下,把受伤的那只手藏在被子里,指节和布料摩擦,带出一点钝钝的痛。